言尘满头大汗蜷缩在地上,头疼、腰疼,尚未睁眼,就被一巴掌扇飞几丈远,刺骨的疼痛令他差点失去意识。
言尘:“?”
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味。
他缓缓睁开眼,黏腻的汗水顺着长发,滴在暗紫色的地板上,地面上铺满各种恐怖的刑具。
这是一座宫殿,眼前是十四名剑客,手中皆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
为首的红衣少年见他睁眼立刻揪住他头发,扯着嗓子怒斥:“死混球,快还我护身符!!!”
“那个护身符,一直是老大随身携带的宝物,可值一百两!你这小子,怎么经偷别人东西?”一道充满鄙夷的声音响起。
护身符?言尘瘫在地上,意识迷离。
忍着疼痛沉思。
愣了好半晌,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人间的天灵山,地势陡峭,峰峦叠嶂,山顶处有一道淡青色云雾腾空而上,是人间最大的修真界。
言尘来自神界,是天帝膝下唯一的儿子。
但他年少时结识一位少年。
少年长大后,成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魔神。
并屡次以下犯上,最终被十万天兵包在闻桉山,一剑穿心。
谁都没料到,魔神死后,竟然转世到人间。
言尘来人间只为寻他。
至于这原主,是言尘十八年前投入人间的一缕灵魂。
魂魄到底是一缕魂魄,修为算不得多高,前几天因追拿邪祟身负重伤,病的很重,这才劳驾本尊下凡。
那位红衣少年见他不理人,顿时怒喝:“喂,老子问你话呢!你听没听到?”
言尘回了回神,忍着疼痛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少年,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只能听懂人话。”
少年顿时气急,整张脸憋的血红,拔剑直冲他去。
只听“砰”的一声,剑刃和一道光晕撞在一起。
言尘指尖抵住剑尖。
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白若飞雪,尤其是左手,连一道薄茧都没有,温润的如同一块和田玉。
可下一秒,那只手轻轻一折。
剑竟碎成六片,最尖锐的剑尖正中少年腹部。
少年惨叫一声跌在地上,血液汩汩而流。
四周安静的仿佛只能听见少年微弱的呼吸声,十四名剑客吓的像石雕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言。
言尘掏出帕子,一根一根擦干净染血的手指,见红衣少年嘴唇翕微,抬眸扫他一眼,讥讽道:“白灵筠,你要是再开口,我就把你绑了挂在山门前挡天雷,不信就试试?”
白灵筠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言尘浑身疼的要命,嫌他们几个碍眼,想将他们赶出去。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
循声望去,门外站着一位少年。
那人身形笔直修长,着一袭黑衣,嘴角漾起浅浅弧度,透着几分看戏的散漫。
他是昔日魔神,亦是言尘竹马。
整个世界仿佛在刹那间安静下来,偌大的大殿,只有呼吸声交错其间。
言尘脑中嗡嗡直响,心跳一窒,素来冷峻阴鸷的眉眼,开始变得温和起来,连腰间悬挂的吊坠都散发淡蓝色的柔和光芒。
虽然诸神认为大魔王罪该万死,但言尘和闻澈关系很好,自幼同吃、同住、同眠。
他不认为闻澈,是传闻中的样子。
剑客看见闻澈,吓一跳,支支吾吾道:“少……宗主,我们是来……探……探……病的。”
“哦?”闻澈挑眉一笑,他在山上是小霸王,刚出声,就把几位剑客吓的双腿打颤。
几秒后,十四名剑客发出杀猪般的嘶吼,身上的银子全被扣押,每个人皆赤/裸着上半身滚出殿外。
人走净,闻澈才掏出药,帮言尘上。
言尘看着他。
如今的魔神,只有十七岁,少年很俊秀,未束的两绺小辫子扎成小啾啾,抬头看人时,衬的他眸底更干净,宛若夹杂万里星辰,晨光落在他身上,连眉眼都绽着光。
这和当年令诸神胆战心寒的魔神,一点也不一样。
倘若上天庭的神,看见闻澈如今的样子,应该会笑吧!
“你在想什么?”闻澈见他发呆,歪头看了看他。
言尘移开视线,余光扫见茶几上的银两,随口编织一个理由:“你真爱财。”
“人活一辈子,不都是为钱奔波吗?更何况,你日日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现在共欠我八百两银子,”闻澈笑了笑,朝言尘伸出五根手指,调侃道:“什么时候还我?”
言尘本想给他,忽而转念一想,腆着脸道:“我没钱。”
怕闻澈不信,言尘重复道:“我真的没钱,很穷。”
闻澈沉思,琢磨一番后说,“既然没钱还我,那就带我下山玩几天呗!”
言尘:“下山?”
闻澈点点头,上完药收起药瓶,道:“不夜城最近日日闹鬼,昨儿个听说山脚下已经死了十几人,我爹想让你下山查清缘由,但那古板爹怕我闯祸,把我的出山令牌收了,你把你的给我,反正你是我爹首徒,若是出去,没有谁敢拦你!”
“不夜城?”言尘怔了一瞬。
不夜城是天灵山脚下最繁华的都城,确切地说,它不是一座城,而是分出来的一个门派,由天下各大家族、宗门汇聚而成,里面人烟阜盛、高手如云,各大世家的贵胄子弟挤破头颅也要去进修,因为占据天时地利,不夜城俨然成为当地一霸,也被称为不夜之都。
此地仙人众多,若说连日闹鬼,一定有古怪。
言尘看了看闻澈。
这小子身体招邪。
想了想,言尘朝闻澈摇了摇头,果断道:“不行。”
他平日从不拒绝闻澈,但此刻声音掷地有声,表情煞是决绝,以至于闻澈愣了片刻。
回神后,闻澈扯住言尘袖子,弯了弯眉眼,笑嘻嘻道:“师兄,别拒绝我呀,我出山是为了帮你,你看啊,你身上有伤,一个人多危险?况且本公子出身名门,才高八斗骑射俱佳,精通阴阳八卦机关暗器,并拥有十八般武艺防身,带上我,保证百利而无一害。”
“帮我?百利而无一害?”言尘瞧他,道:“据我所知,你上个月拦了四匹马车打了三次群殴射了十二只信鸽,兼顾砸摊子,我若没记错,你在外用的全是我的名讳!你究竟是帮我?还是给我添乱?”
“这……”闻澈挠了挠头,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警惕道:“砸摊子是昨日之事,你不是昏迷吗?怎么对我的行踪如此了解?”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言尘朝他微微一笑,温文尔雅,如沐清风,可落在闻澈眼中,却比屋内的鲜血要可怖。
闻澈死缠烂打道:“师兄,我错了,我真的想下山 ,每日憋在山上,既要守劳什子规矩,还要听古板爹唠叨,闷也要闷煞,带我去呗?”
言尘叹了口气,无奈地抬手覆在闻澈脑袋上,他的手方才打斗时狠厉,此刻却很温柔,细软的头发和掌纹交错,仿佛跌入云端,煞是柔软。
闻澈向来信任言尘,任由言尘碰他的发丝,甚至像小猫似的往上蹭了蹭,眨眨眼看他,想继续缠,却听见言尘说:“带你也行,不过下山后,一切听我安排。”
闻澈眼眸倏忽一亮,忙奉承道:“好的,我什么都听师兄的,师兄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师兄说天黑,我立刻闭眼,总之,师兄说啥就是啥……”
听他念叨一堆,言尘头有些疼,不得已打断他,垂眸时,才发现自己白衣染了不少血,手腕也肿的厉害。
“你去备马,我去沐浴。”言尘眉毛微蹙,话毕,他转身,从柜子中翻出一件月白色锦袍。
闻澈单手托腮,心情很不错,打量言尘的目光不自觉充满一丝玩味。
他知道言尘很爱干净,已经到极致的地步,白衣染上杂尘,都要重换一件,而且每次沐浴都要花很久,长则一个时辰,短则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闻澈立刻吓一跳,忙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才不愿意等人。
所以在言尘推开浴池门时,闻澈双腿和安了翅膀似的,慌忙跑过去,一只手抵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横在言尘身前,脸上露出一丝奸笑,理直气壮道:“师兄,你手上有伤,不能碰水,我帮你洗。”
他根本没有等言尘回应,轻轻一推,从言尘身侧钻进去,言尘望着他的身影,眸中似乎蕴含一团焚烧的焰火,炙热明亮,笑意盈盈。
待那道背影消失后,他薄唇微扬,极轻地开口,似是喃喃自语:“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