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矗立,花团锦簇的园子之中,秋千之上,一个身姿纤瘦的女子轻晃着腿,她一身淡紫色的花裙,这布料又轻又薄,隐隐露出她白嫩的肌肤来。她一双细黑的柳叶眉微微舒展又顰起,像是有些心事。
“这身衣服不该你穿的。”一个女声从她身后袭来。
这个女子被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去看。
她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印入一个小麦肤色的女人,这个女人面容深邃,一双眼睛又深又黑泛起许多皱褶来,鼻子高挺,像是异域之人。
能在宰相府见到的异域之人,她想了想,知道只有蛮藤了。
“见过蛮藤姐姐。”她下了秋千,嘴唇勾起一个有礼节又疏离的弧度。
“你知道我?”
她笑着解释道:“我是这府里的三小姐蒋笙妏,曾听父亲赞誉过姐姐。”
“哦,原来是他的女儿。”蛮藤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将这件裙子脱下来,你不能穿。”
蒋笙妏僵了僵:“蛮藤姐姐,我这就回房去换。”
蛮藤手里扯着鞭子,她摇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道:“不行,你现在就要脱下来。”
“姐姐,这.......”蒋笙妏还想说什么,一道鞭子的鞭痕直接从她身旁划过。鞭子破风发出簌簌的声音,又落到因为下过雨还有些松软的地上,她抖了抖身子,没敢再说话。
蛮藤看着眼前颇有些自感屈辱的女子——她僵硬着身子缓缓脱下那身淡紫色的花裙,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亵衣来。
蛮藤收了鞭子,又没忍住摩挲几下,鞭子之上有许多倒刺,摸起来有些奇异的手感。蛮藤用力抓起那些倒刺,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随后转身离开。
蒋笙妏看蛮藤远去的身影,她紧紧咬着的嘴唇这才松开,娇嫩的下唇瓣已经显出一圈血痕。
她可是宰相府的三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在外也是被外面的夫人小姐追着捧着的,何时让她受过这种屈辱?
只是......蒋笙妏敛了怨恨的眼神,现下父亲还用得着这蛮藤,她不可坏了父亲的事。
有朝一日,蛮藤失势,她定是要将今日的屈辱百倍送还!
宰相将摩辞罗迎进厅房之中,他笑道:“恭王爷说的没错,姑娘实乃绝色。”
摩辞罗瞟了他一眼,见他外貌儒雅,虽年纪大了,但仍掩不住他的一副好相貌,她心下便按耐住不悦,“大人还请将事情的头尾与我道清楚。”
宰相叹了口气,将事情娓娓道来,他的嗓音清润动听,摩辞罗渐渐入了他设想的情景之中。
宰相大名叫蒋越瑞,相貌才情年轻时在京里便是数一数二,二十岁娶了名门望族之女为妻,随后他的丈人将他荐举,一路拉扯他在官路上晋升,只是他之妻子多年未有所出,蒋越瑞念两人年少夫妻,感情颇深,只另娶了几房小妾,接连生下五女来。
蒋越瑞三十岁时蒋家仍未有男丁出生,他心急如焚,生怕蒋家就此绝后,这时,一个养在外面的外室生下一个男婴。他欣喜若狂,将这男婴带回家中,交予正妻养育。
如今这少年已有十五岁了。
近日他每到夜里都哭喊,说有妖怪要吃他。可到了白日,又好似没这回事来,只是日渐精神衰弱下去,蒋越瑞给他请了宫中御医,可是都未诊断出是何疾病。
“该不是真有精怪作祟?”
蒋越瑞向来不信这些神鬼之事,却看不得爱子如此夜夜被折磨,只得将各路道士、神婆、和尚等请来,他许诺若是有人能治好他的爱子,便将空悬山上中的金矿产出尽送于这人。
谁不知道空悬山是一座金山?
为空悬山而来之人不下百数人,自然不是个个都能见到蒋越瑞的,如此下来,只有寥寥几人能去见得他这爱子。
摩辞罗听完点点头,不论是捉妖还是捉鬼,这都算是她的老本行了。自然不在话下。
蒋越瑞将她带去其他几人正侯着的厅房,摩辞罗刚到,她往那些人那边看了一眼,蛮藤就这一眼的机会猛地睁开眼睛,便与她对视上了。
蛮藤。
在这些人中,她异域的外貌实在太过显眼。
见她软软地坐在太师椅上,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摩辞罗问:“蛮藤,你怎么会在这?”
蒋越瑞听到,便答:“蛮藤姑娘是国师的人,国师体恤,将蛮藤姑娘派出助我一臂之力。”
国师?摩辞罗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人了。
蛮藤点头,深看了她一眼,就闭了眼睛小寐。
有个僧人披着一挂灰色袈裟,手里不停摩挲着一串油润亮泽的佛珠,看一眼摩辞罗,念一声阿弥陀佛,对蒋越瑞道:“宰相,我们这次要会的是一介大妖,它最爱这样鲜嫩的皮肉,你将自己的女儿带来,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摩辞罗能感觉到他的善意,便也软和了语气,轻声解释:“我不是他的女儿,我也是为这次捉妖而来的。”
蒋越瑞笑道:“这位姑娘虽看着年纪小,但本事却大着呢,是恭王爷举荐的。”
这僧人对着摩辞罗作了一揖,摩辞罗含笑受了。
蒋越瑞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摩辞罗正打算也找个椅子坐下,身旁突然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姑娘好生面熟。”
她看向那男子,这男子相貌出众,身秀颀,手里一把折扇,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摩辞罗问道:“难不成你认识我?”
那男子将手中折扇展开,微微一笑:“姑娘这样的美貌,若是我见过定是在梦里。就算在梦里也是朝思暮想的紧。”
说了一圈空话,这人并没说出什么消息来。摩辞罗就不再理他,自个儿坐了下来。
“姑娘怎么还生气了?”这男子又跟着她:“男子爱色实乃美事,自古风流女子,哪位不是才貌俱佳?若是只有才无貌,如嫫母、阮家女、无盐女和孟光之流,她们虽才情也出众,但只有丑名传的多远些。如今还有几人记得她们的才情,再过许多年入了后世,怕是只有丑名了。”
“人的美丑与我不过皮肉骨头,你与我说这些皮肉骨头的好处?”摩辞罗冷笑,“男子爱色也不是美事,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创的脸面罢了。拿美丑之事迫害女子,这也能算美事?”
“至于什么后世传言,既有你这样的人,留给后世的自然是丑名。”
那男子收了折扇,挥了袖子,面上怒色乍现:“这次猎妖,怕是我们这群人中,会死伤惨重。姑娘可要注意自己性命。”
摩辞罗笑:“你放心,你便是死上数次,我也不会死的。”
“好狂妄的语气!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这男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一个婆子见那男子走了,便拄着拐杖走到摩辞罗身旁:“那浪荡子的话,你不可放在心里,你来的时日晚,没看到这浪荡子前几日被蛮藤姑娘一条鞭子抽得满地打滚的样子。他不过是个好色之徒,偷蒙拐骗才入了这来,要死怕是他头个死的。”
摩辞罗摇头:“他这次死不了。”
那婆子看她十分笃定,问道:“姑娘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不算。只是有些感知的能力。而且时准不准的。大多数都是他人特意想让我知道。”摩辞罗看了一眼这婆子。
这婆子有些失望,却还是有些艳羡:“若是我有姑娘这样的力量,怕是也不至于这样蹉跎一生了。”
摩辞罗顿了顿,见她神情哀伤,原本想出口的话又回了去。
“人若想要过得好,是绝对不能经常后悔的。”
这婆子愣了片刻,应该是明白了摩辞罗的意思,叹息一声:“多谢姑娘劝解。”
再一细想,又愣神一瞬,看向摩辞罗的眼神都有些不大一样了。
“姑娘有如此神通,这次空悬山怕是要入姑娘的手了。”
摩辞罗不置可否。
又过了一会儿,蒋越瑞带着一行人回了来。
“各位大师要的东西,我都已准备好了,犬子也已经在寒舍内了。”
摩辞罗这些人加上蒋越瑞带的那一伙人,看着阵势浩浩荡荡,只是才靠近他的儿子的院子,蒋越瑞的那行人就停了脚步,不愿再靠近。
蒋越瑞解释道:“不是我这些奴仆偷懒,只将大师们的东西抬到这就走。实在是这妖物作怪实在凶险,入了我儿这院子的人都命不久矣。”
“这事已有月余,那你可进去过?”蛮藤突然问道。
“我?朝堂之上琐事许多皆要我去过目,自然是未有这个时间去....”他说到一半突然也觉得这个借口实在拙劣,便闭了口不提。
“大师们带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好了就入这院子吧。”蒋越瑞微微露出一点笑:“空悬山上今年金矿的产出,我会带着成功救我儿之人亲自去前看查收。”
众人之前因蛮藤的话而生出的一丝惧怕之意彻底被他这许下的金山击散。
空悬山。
他们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