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乔寻真之后林琬心情有些低落,飞升之路又被断绝,这让她想要修复阴阳两生铃的心情更加迫切。
即使有乔寻真的警告,可林琬也顾不得其他,打定主意定要找个方法将通灵宝玉“借”来,看看到底能不能修复阴阳两生铃。
不过,如今情势不明,她也没有摸清那一僧一道的背后之人的情况,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正在书房中徘徊之时,苏木突然在外求见,言道林琬的表哥云晟泽已经到了城外了。
“是谁来报的?”
林琬有些吃惊,云晟泽因为养伤的缘故耽搁在了外地,算着日子也快到了,所以她最近一直让人主意探听着消息,却没想到人都到了城外了,她这边才知晓。
“是破虏来报的……”说到这里,苏木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好笑,“破虏那小子以为晟泽少爷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所以只按着正常赶路的速度一路行来,却没想到晟泽少爷自己等不及,伤刚养好就骑着快马追了过来,这一前一后的,正好碰了个正着……破虏怕晟泽少爷怪罪,趁着空先溜到京城报信,两人估计也就前后脚的功夫……”
“他们两个倒真是一个急性子一个慢性子,正好碰一起了,也是孽缘……对了,赶紧为我备一匹快马,我亲自去城门处迎表哥……”
林琬一听,顿时被这对活宝主仆逗乐了。
“早就备好了,只是方才我见将军有事,所以先让人将东西都准备好了,晟泽少爷落脚的院落也洒扫好了,就在东花园那边的致远楼,正靠近府中书房的位置,将军看如何?”
林琬书房来了客人,自然瞒不过苏木,不过他也很聪明地并没有打扰。
两人心照不宣地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林琬见苏木的安排十分细致周到,不禁赞道:“果然还是苏木你办事最为厉害!”
“不敢当,多是受了康叔的提点。康叔那边已经去静安堂告知老夫人了,将军我们这边也要尽快出发了……”
苏木笑了笑,并未直接领功,反而将大部分功劳都推给了康叔。
“是啊,若是再迟点,以表哥的速度,怕是都要进城了吧,到时候没见到接他的人,估计又要好一通抱怨了……”
说着,林琬已经脚步匆匆穿过东花园,才到大门处,早有等候的小厮牵来马匹,她接过缰绳,飞身而上,正要放开缰绳飞奔前去城门处时,无意中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被迫狂奔而来的破虏。
双方对上视线,原本窝在门房里的破虏缩了缩脖子,企图假装自己不存在,却被林琬直接戳穿。
“破虏——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被提到名字的人眼见自己逃不过,立马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不不不,我摸着黑奔波了一晚上,骨头都要散架了,就不去了……”
说着,做出一脸虚弱的模样,也不怕蹭脏了自己的衣服,直接向身后的墙上一靠,干脆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一副打死都不起来的无赖模样……
这话说的,林琬可不信。
破虏虽然平常总是一副惫赖的模样,可却实打实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还没学会走路呢,就学会了骑马,骑术那是再好不过。
现在只不过骑了一夜的马,哪里就这样了?
不过,根本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林琬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到底是累着了,还是怕被表哥揍一顿啊?”
破虏知道瞒不过,苦着一张脸讨饶道:“将军你可不知道,要不是我跑得快,少爷他那是真准备打死我,他连人家灶上的烧火棍都抽出来了,可把我吓得,能不赶紧跑吗?”
林琬“噗嗤——”一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这主仆两个一个举着烧火棍,一个在前面奔逃的生动画面,顿时乐不可支——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你在这,就不怕他来了揍你?”
“能躲一时是一时,而且等少爷进了京城,恐怕一颗心都向着理国公府的柳姑娘去了,到那时早就不记得要来找我的麻烦,我何苦现在过去讨嫌,白去找他挨一顿打呢?”
破虏笑得促狭,还算端正的五官挤眉弄眼的,有理有据地分析着。
“你啊——这时候倒是机灵得很,既然这样,你就先在府里歇着,我和苏木去去就来……”
说着一扬马鞭,和同样已经上了马的苏木绝尘而去。
*
那边云晟泽昨夜没撵上破虏那小兔崽子,气得直哼哼,本想追上去,可自己的坐骑奔波了一天,早就疲惫不堪,被小二牵去了马棚,自己整个人也是风尘仆仆的,干脆直接在客栈中住下,正好等那小子报了信,自己明天一早再出发,正好也来得及。
可越接近京城,他的心情就越发激动不能平静。
天才蒙蒙亮,辗转了一夜的云晟泽就起了身,换上一身干净的行头,骑上马向京城行来,等到了城门处,却没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知自己太心急,怕是来得早了。
有心想要先进城,又怕正好错过表弟,只好牵着马在城门口外找了一处茶棚等待一边歇脚一边也方便观察城门进出的行人。
果然没过多久,两个骑着马的少年就出现在城门口,四处张望着——正是赶来的林琬和苏木两人。
见到许久不见的表弟,云晟泽十分兴奋,“噌——”地一下从茶棚中跳出来,也顾不得旁人诧异的目光,直接站在路边高高举起手,使劲挥舞着,大声喊道:“表弟——我在这——”
林琬循声望来,正看到通往京城的大路边上,像一个孩子般放肆地又叫又跳挥舞着手臂的表哥,顿时露出了一脸惊喜的笑意。
“表哥——”
她抬手扬了扬马鞭示意,催马向着这边行来。
才下马,云晟泽已经飞扑过来,热情地拍着林琬的肩膀,瞪大了眼睛好好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强压着兴奋道:“真是许久没见了,你居然都是将军了!”
“表哥也不差啊,想必很快就要给我添个嫂子了!”
听到这,一向最是厚脸皮的云晟泽也难得露出羞赧的神色,赤色的红晕染红了耳廓,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拿拳头狠狠地在林琬的肩膀上擂了一拳,眼中的笑意满的几乎都要流淌出来,强自镇定地调侃道:“那是你表哥我厉害,不像你,到现在还没有好消息传出来——不过,你放心,等你表哥我成了亲,定会和你嫂子一起寻个绝色的与你相看……”
对于这,林琬可敬谢不敏。
“我还小呢,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表哥你亲都还没结成,就在这里惦记着我,小心我跟未来嫂子告状啊——”
一句“未来嫂子”的调侃又将云晟泽说红了脸,看林琬那促狭的模样,忍不住伸手使劲夹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起来。
“看你表哥要成亲了,吃醋了啊?不行,我得提醒点姑姑,都快二十了,哪里还称得上小?再不操心些,可要成了老男人了,可不吃香了——”
林琬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都像是表哥你,那么恨嫁啊——只希望未来嫂嫂能厉害些,好好改改你这无赖的模样。这还没成亲呢,就满口绝色美人,相看什么的,小心让人误会了,以后让家里嫂嫂知道了还要哭着哄着,跪一跪搓衣板才行……”
云晟泽心中一凛,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阿琬,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可不想让柳姑娘误会,什么绝色美人,那都是给你找的桃花,你表哥我可是很专一,只认准了柳姑娘一个的!”
“也不嫌害臊——”林琬打开他的手,将自己挣脱出来,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斜了他一眼,调侃道,“这话真该让柳姑娘好好听听,也好知道你的心意……”
“那有什么,只要柳姑娘能开心,比这更害臊的话我都说过呢……”
云晟泽得意洋洋道,说到一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紧紧抿住了嘴唇,神色间颇为懊恼。
林琬莞尔,没想到自己表哥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就算了,追起心爱的人,也这么不顾及面子。也难怪柳姑娘那样高冷的一个人,最终却被自己这个无赖的表哥拿下。
想来正是应了那句“烈女怕缠郎”的老话了。
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林琬知道,自己的表哥虽然表面上油嘴滑舌,总是一副无赖的模样,内里却是个憨的,对待自己亲近的人,也从不吝惜大男人的面子,在某方面也算是“能屈能伸”了……
他对待柳姑娘如此,怕是早就认定了对方……
而柳姑娘一看就是个胸有成算的,就算有救命之恩,但能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松口应下这门婚事,恐怕也正是看透了云晟泽那憨憨的本质,觉得表哥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才会如此。
不过,想到自家表哥的婚事,林琬又皱起了眉头。
这些还要从柳姑娘出身的理国公府说起。
如今柳清羽带着父母已经分出府去在甜水巷单独置了一套两进的屋舍。此处离理国公府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远。出了正门走个一盏茶的功夫,正好就到了理国公府的西角门那里。
柳家父母每每有时间,还会回去理国公府里转转,和府中熟识的人聊聊天,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可云家想要求亲的消息一出来,理国公府的一些丫鬟媳妇宛如找到什么有趣的事,个个都想掺进来说一嘴。
这其中不免有问起云家的家世。
这不说还好,一说顿时引起众人的不满与惊讶,纷纷表示对男方家世的担忧……
柳家父母虽然与理国公府淡了关系,但毕竟多年在国公府护佑下生活的傲气还在,自觉身份比那寻常官宦人家要来得贵重。
本来知晓那一向散漫不羁的儿子不但带着女儿天南地北地跑,就心有不满。
接下来又听到这兄妹二人给他们找了一个远在沧州的女婿,还是边城武将家的子弟,更是怒火中烧。
等问清楚对方的家世背景之后,更是直接黑了脸。
那姓云的小子,年纪合适,家中父母双全,但父亲这么多年只是一个守城的副将,到底是底子单薄了一些。
这些都算了,偏偏这两人耳根子软,妯娌媳妇在耳边说的多了,只觉得边城守将家公子实在上不得台面。
柳姑娘虽然是旁支,但出身门第显赫,又兼容貌出众,虽然入成不了什么公侯世家的嫡妻,但给人做个填房当个续弦却绰绰有余,又能维系与家族之间的关系。
再不济就是在京中随便配个京官也是好的,又清贵,又不用远嫁,若是夫家得力,将来也是一个助力。
老两口自己还没主意呢,一些长嘴的媳妇们早将中间的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还兼职起保媒拉纤的活,硬拉着要带着柳姑娘多参加一些他们夫人之间的聚会,好相看相看,倒也介绍了不少好的,更让两人不自觉动了心思,想要直接拒了这门婚事。
等柳清羽忙完手中的事情归家知道之后,恨不得立刻将那些绕着他家里转的长舌妇们轰出去,苦口婆心劝说了半晌,可柳家父母却铁了心,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甚至已经允了京兆尹家为三子请的媒人登门。
这可把柳清羽气坏了,柳姑娘登时就不愿意了扬言若是父母将其允了别家,自己就直接跑出去,自个儿去沧州算了。
柳家父母又气又急,柳清羽也十分恼火,他风月场中的混迹的人,自然知道京兆尹家三公子是个什么德行,那是烟花之地的常客,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样好的。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柳清羽不好直接越过父母直接为妹妹定下婚事,无奈只能请动了林琬。
林琬没想到这婚事还有这样的波折,只能匆匆携了礼去潘大将军府中请了母亲相熟的刘氏作为中人上门说和,这才让两人歇了主意,却也一直犹疑不定,对于林琬提出的请媒人上门纳采的要求一直含混过去,不肯直接应下。
如今,表哥终于进京了,若是知道他和柳姑娘的婚事如此波折,怕是又要闹了。
“你和柳姑娘……”
她才提起一个话头,云晟泽似乎早就有所预料,笑着开口抢过话头道:“表弟是要说我和柳姑娘的婚事吧?”
“怎么,你知道了?”
云晟泽神秘一笑道:“当然了,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林琬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见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满含期待的眼神灼灼地看向自己,脸上写满了“快来问我!”“快来问我!”的字样,心中一动,又联想到这段时间柳家那边的情况,未免有些安静过了头,心中不禁有所猜测。
“这么能耐,敢情你这婚事自己能搞定了?”她一肘子捣在对方胸口,语气调侃道。
“这——”云晟泽眼珠子转了转,满脸狡黠,神神秘秘地深处一根手指在面前晃悠着,“山人自有妙计……”
那嘚瑟的模样让林琬看了拳头直痒痒,可也实在好奇对方到底会如何说服柳家父母。
“柳家父母那边那一关可不好过,即使柳姑娘这边向着你,可你要顾及女儿家的名声……”
林琬语重心长得劝说道。
“你怎么知道?”云晟泽吃了一惊神色之间还有几分心虚,又压低声音讨饶,“好弟弟,柳姑娘她也是一时冲动才跑出京城去找我,我两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而且你哥哥我也不是那等会拿女子名声当儿戏的浪荡子,柳姑娘乃是我认定的妻,发誓要一辈子好好爱护,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又怎么有任何不尊重的行为……”
林琬见表哥说得诚恳,也知他不是那等浪荡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你我都是兄弟,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无需客气!”
云晟泽难得在自家表弟的口中听到如此熨帖的话语,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果然是亲表弟,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还是要靠表弟给我压阵!”
林琬半信半疑,也不知对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随后云晟泽去拜见了后院的云箐,又修整了一天,第二天,云晟泽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甜水巷的柳家小院中求见柳姑娘的父母,还坚决谢绝了林琬的陪同。
林琬虽然不解,但还是按照云晟泽的要求为他备了一份厚厚的礼,配了几个模样周正的小厮随行,一路将他送到了甜水巷,自己也不进去,就在巷口等着。
原本以为云晟泽这次进去会碰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却不料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对方出来,反而隔着院墙隐隐听到柳家院子里传来云晟泽爽朗欢快的声音,还有柳家父母的笑声,显然里面气氛正好。
林琬依然还记得自己前去时柳家父母讨好却又警惕的模样,这怎么云晟泽一进去,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难道世间的缘分就这么妙不可言,自家的傻表哥注定要做柳家的女婿,这才让这翁婿之间第一次见面就一见如故。
耳边听着里面柳父已经吆喝着要人去买酒,林琬知道今日云晟泽这波怕是稳了,自己也放下了一桩心事。
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但是她也知道此时她不宜露面。
远远瞧见柳家的门扉被拉开,她在巷口调转马头,直接打道回府。
谁知还没有进家门多久,宫中圣上传召的旨意正好送到府上,林琬忙换上朝服,跟着传旨的太监匆匆进宫。
因为传召得急,林琬和传旨太监均骑着马,到了宫门口时,却正撞上一队身穿丧服的内侍抬着一副厚重的楠木棺材缓缓从宫门口出来,为首的正是一脸憔悴坐在轮椅上的长乐王。
“真是晦气,怎么正好撞上了!”
传旨的太监小声嘀咕了一声,但因为对方的身份,乖乖等在一旁,让开道路,让这队运送棺木的队伍先行。
林琬微微抬起头,目光和司徒琰交汇了一瞬间,随即分开,两人均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而林琬看着被几十名健壮的内侍抬着的棺材,缓缓松了一口气。
柔太妃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希望出宫之后,太妃娘娘能忘却过去的所有烦忧,好好过完接下来的人生。
等仪仗通过,林琬才故作好奇地小声问身边的传旨太监:“宫中哪位贵人薨了,怎么没有听到消息?”
传旨太监有些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但碍于林琬如今在圣上那边正是得用的,还是含糊着提点了一句:“别问太多,就是前段时间去清澜殿的那位,如今可算是送出宫了……”
听着对方那如释重负的语气,显然是对这件事情乐见其成。
“是那位——”林琬低声惊呼,“老圣人那边……”
“低声——低声——”传旨的太监低声嘘着,偷眼看了看两边没什么人,这才开口道,“一会若是看见老圣人,可千万不要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以免在御前失仪……”
说着,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林琬的袖口。
林琬心领神会,伸手掏出一个荷包悄悄塞到对方手中。
“还请公公指教一二……”
那太监接过去掂了一掂,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赶紧收好,才小声道:“前几日宫中来了位厉害的真人,连原来的张真人都比了下去,那位马真人可是有真本领的……我告诉你……如今上皇已经重回年轻的模样,这日后……咳咳……可说不清喽……”
林琬适时露出惊讶表情,又捧了两句,直将那太监说得心花怒放,心中却知那乔寻真定是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将养容丹送进了宫,交到了那马道婆的手中。
正思索间,已经来到了皇帝议事的御书房。
林琬低头进去,一眼就瞧见上首一正一侧露出的两双明黄的皂靴。
“见过太上皇,见过皇上——”
“起吧——”
上首的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听在耳中却显得有些陌生——这并不是平日里听到的康定帝的声音。
林琬微微抬起头,就见上首坐着的是一个面貌俊朗的青年,大约二十来岁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年轻,可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威严之气,看起来又不像是一个青年。
尤其是那双眼睛,幽暗而深邃,根本不像是一个未经世事沧桑的青年所有,反而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而熟悉的康定帝正坐在此人身旁,态度恭敬,也并未对对方的话提出反驳。
虽然早就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但这一幕真的在眼前上演,林琬却觉得有些荒诞,她在心中暗叹这上皇也未免太过心急,这养容丹因为掺入自己的灵气,虽然可以让人面貌恢复年轻的时候,对身体也有一定的修复作用,但效果很小。
如今的上皇,实际上就是在一副行将就木的身体上换了一张年轻的脸,对于寿命并没有任何增益。
果然皇家人的权欲心就是如此之重,这样想来,也不难理解对方为何此时将柔太妃的棺椁送出宫去了。
毕竟上皇如今已经找到更为靠谱的长生之法,那柔太妃的存在也就不再重要,何必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让所有人不痛快……
况且上皇归朝还需要朝臣们的支持,扣留柔太妃棺椁在宫中,可不是明智之举。
即使只是匆匆一瞥,林琬也可窥见上皇眼底那熊熊燃烧而起的野心,那样旺盛的想要掌控一切的眼神可让人实在无法忽视……
这可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有这样的一位父皇,不光是司徒琰,想必圣上也十分头疼吧。
也许是因为有这样的前提在,林琬再抬头看向一旁的康定帝时,只觉得对方满脸笼罩着阴云,连脸上挂着的笑容都带了几分勉强。
“不知上皇和皇上传召臣有何事?”
林琬见上首两人一直不说话,气氛中暗流涌动,这天家父子两个显然还没习惯如今的场面,竟是让这场面一时冷了下去。
为打破这凝滞的状态,林琬只能主动开口问道。
“咳咳——”上首的青年,也就是上皇用手捂唇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打断了正要开口说话的康定帝,“叫你来是为了江南那边盐税之事……”
上皇直接开门见山地指出今日宣召林琬进宫的目的。
“江南的盐税?”
林琬心中“咯噔——”一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正在扬州担任巡盐御史一职的林如海。
可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对伯父的担忧,只能迟疑着,试探着问道。
“不用怀疑,正是江南的盐税。”上皇直接将皇上撇在一边,径直开口,“听说你是林如海的侄子?”
“按照辈分来说正是,不过从血缘上来说已经出了五服……”
林琬摸不清上皇的态度,只能小心斟酌着词句。
“好了——不用解释那么清楚——”上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林如海在任上被刺,你曾经在巡盐御史府呆过,又和林如海有亲,朕特派你一队亲卫跟随,前去扬州护佑林卿的安全并将他手中的账本带回京城……此事事关重大,务必不要走漏风声,一切等将证据带回京城后由我决断——”
听到这,林琬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坐在侧位的康定帝,果然见对方抿紧了唇,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林琬的这点小动作没有瞒过上皇,他顺着目光转而望向身旁的皇帝儿子,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相称的阴沉。
“皇帝可有什么意见?”
“一切都听父皇的……”
康定帝在老圣人面前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恭敬地低了低头,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都不存在一般。
上皇目光沉沉地紧盯着康定帝好一会,没发现什么异样,自己这个三子还是一如自己印象中的那般恭敬,这才满意地扭过头去,心情十分好地对林琬说道:“朕许久没有在朝堂上见到如此年轻的后生了,又生得如此模样,合该是我们皇家的人……”
这时,林琬心中已经隐约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上皇拊掌笑道:“这样吧——若这次查办得好,回来之后我就给你和朕的六公主指婚……”
这话如一道晴天霹雳,顿时将林琬惊在原地,连一旁的康定帝也忍不住猛地扭头望向抛下如此惊天大雷的上皇,站起身惊呼道:“父皇,这如何使得,瑶华她乃甄太贵妃所出,身份贵重,这桩婚事是不是有些太过儿戏……还有甄太贵妃那边是不是要知会一声……”
康定帝表面一副为着皇妹着想的惊慌模样,可心里却对这样是非不分,玩弄权柄,完全不将自己这个后继的皇帝看在眼里的父皇忍耐到了极限——林如海被刺杀,此事虽然没有定论,但与甄家绝对脱不了干系,上皇一边采纳自己的建议让林琬去处理扬州那边的乱摊子,一边又扬言要为林琬和甄太贵妃所出的公主赐婚,必是存了放过甄家,将此事轻轻放过的念头……
这如何能忍——
因为甄家在江南多年的经营,依靠着宫中受宠的甄贵妃的影响,竟是几乎掌控了整个江南,就连要收入国库的盐税也敢伸手,俨然将整个江南当做了任他们甄家予取予求的钱袋子,这与动摇大雍的根基有何差异?
可这样的大罪,父皇居然想轻轻放过……
康定帝实在不能忍受。
“有什么不行?”
上皇转过眼睛,瞳孔中隐隐泛着血丝,那双冰冷的眼睛中毫无作为人的光芒,恍惚间竟如野兽一般,看得康定帝心中一凛,一个激灵从后背直窜上天灵盖,只能讷讷回道:“并没有……”
“既然没有,就按照我说得办!”
说话的几个呼吸间,康定帝的瞳孔中红光竟更深了几分,双目凸出,额角青筋涌现,突然猛地站起身,直接甩袖而去,宽大的衣摆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带起一阵风。
而这阵风吹过林琬身边之时,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居然闻到了一丝不太妙的气味。
这味道中夹杂着几味药材的气味,这个配比,倒像是……
想要确认一下,上皇却早已步履匆匆地走远了。
而她没注意到的是,上方的康定帝黑沉沉地目光钉在步履匆匆离去的上皇身上,在某一瞬间,居然闪过一道犀利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