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青年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而冰冷,他的五感在逐渐钝化,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在生命随着血液彻底从身体流尽的那一刹那,一道虚影再次从躯壳脱出。
云颐以为一切会按照曾经发生过的那样发展,为此束手束脚,谨慎无比。然而,他只是被困在了又一个分支世界,这个永远不可能遇到天使的地方。
天使现在在绑定其他人。即使那是曾经的自己,但是,云颐心心念念的期待之物仍然被抢走了。
而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抛弃在这里,却还妄想着再次得到青睐。
可云颐还是想见祂……
他想去找祂。
流出的泪混入了血泊中,母亲蹲下身体,擦了擦云颐的眼角,留下一道血痕。她低声问:“我看得懂你的表情,小颐,如果你表现得惊讶和热情一点,也许我不会直接杀了你。”
“你小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不在乎任何人,即使大家都在照顾你,为你付出。现在你在想谁?好像并不在乎你死而复生的母亲啊。”
“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悲伤呢?”
宇宙海的某个角落,一个发着淡淡白光,外形犹汤圆的物体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放缓了传送速度。检测器中,搜索合适宿体的程序正在提醒它已经寻找到适格者。
命运的圆环,在此画下句点。
……
一缕发光的虚影在时间夹缝中浮沉。
强烈的自责、悔恨与不甘的欲望以及本体的死亡让灵魂本能脱离的云颐受到多方面重创,他遁入了“全知状态”,成为了一只浑浑噩噩,在时空之隙不停飘荡的幽灵。
也许是因为某些刺激,他似乎一直在无止境的在时间之河中下沉,约沉越快,而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历史”。一切仿佛倒流了回去,斗转星移间,广袤无垠的宇宙海在他的周围仿佛进行了千万重变迁,云庭那些华美而奇异的建也筑一个个消失,开的无比绚烂的刺菊收缩着,回到了最初简简单单,含苞欲放的状态,那花苞山峰的顶端,伫立着一座熟悉的宫殿——
现在是云庭历年19/0000/4006。
即使有着数十万年的间隔,重明神殿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它依然笼罩在无穷光辉之下,华美而刺目。
宫殿里,光芒刺眼到完全无法看清身形的主神正穿着围裙在两团泥巴上专心雕刻,即使那个来自遥远未来的灵魂就这么冒失又突兀的闯入了这里,祂也没抬一下眼皮,手上的刻刀精心的描摹着五官的轮廓。
那尊黑色已经刻好了。但这一尊白色的天使主神仍然在斟酌。他现在有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索性每次只雕刻一笔,每一笔都用了足足一整年的时间来思考。
而那只幽灵则是安安静静的飘在工作台边上,紧紧盯着祂的作品。
在雕刻天使的第五年,主神的嘴终于闲不住了。
他想找人聊聊天,却对旦墟里那些自称神明的小蚂蚁并不感兴趣,和云庭住着的神也不熟,于是对幽灵开始了单口相声。
祂用毛笔细细描摹白天使的眼角,眼球,瞳孔,一边纠结:“毛发我已经决定好都是白色,眼睛的话该选什么颜色?”
“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液以及透亮的红宝石,很漂亮,但太高调了。浅红色?淡淡的红是埋藏在白色皮肤下最真实的颜色。但和肤色太一致,有点寡淡。”
“金色……金色好像不错。是旭日的光辉,珍贵的矿石……”
“蓝,绿,青,紫一类的冷色个人不是很喜欢。”
“嗯……但是蓝色,配上白色,似乎是冰雪会有的色调啊。如果是浅蓝色,更有干净,剔透,冰冷的感觉。”
主神像吟诗一样嘟嘟囔囔的挑选,最后一锤定音:“好吧,那就浅蓝色!”
轮廓已经初具雏形的雕像被画上了浅蓝色的淡彩,犹如最纯净的冰晶,幽灵的身影围绕着雕像闪烁着,摇晃着,像是很激动似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很满意这个颜色,我也很满意这个颜色,本大人的审美一如既往的高级~”主神自恋的摸了摸下巴。
雕像的睫毛像是有生命似的颤了一下。
又过了三十年。主神在天使的公式服装上纠结了起来。他准备给天使安排个文职工作,以后云庭登记的神明会越来越多,工作越来越繁重,他需要一个助手。
但像壁画里的传统服装那样用一大块布围全身的设计显然不实用,出于xp是禁欲系的考虑,主神给天使的设计了一套非常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最外层还有一件绣着金线的长袍。并且加上了一个很高的领子。
那领子高的可以完全挡住脖子,以及一小块下巴。长大后的白天使穿上显得圣洁而冷峻,幼年天使穿上像是一颗圆圆胖胖的雪球,非常可爱。
不过,他没给天使设计鞋子。一是因为天使本就自带防污属性,二是裸足有纯洁这一象征。
三是……这个部位他雕的实在是太用心,太完美了,他根本舍不得挡住!!!
无论哪个神明看到,都会狠狠的崇拜他的技术!
……那边那个幽灵怎么回事,是用脸在蹭吗?
时间逼近一百年,天使的外貌终于雕琢完成。
白天使的面容端庄美丽,威严肃穆,精致的无以复加,让这座宫殿里几乎所有造物都显得黯然失色。
主神伸了个懒腰,擦了擦脸上沾上的颜料,看向这个陪自己在神殿耗了几十年老伙计:“真亏你有耐心,在这里看了快一百年。”
“好了快走吧。我知道你在找人,祂不在这里。”
“你可要好好珍惜你自己的时间……没经过升格的灵魂最多只能存在一千年,而你已经消耗两百多年了,继续磨磨蹭蹭,可就消散在时间的缝隙里了哦。”
幽灵的身体轻轻一抖。最终,他贴紧了那尊白色的雕像。那雕像现在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容器,并没有注入人格,灵魂,以及力量,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冰冷人偶,可那幽灵紧紧贴着,像是要在祂的羽翼下取暖一样。
主神若有所思的看着,过了很久,幽灵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雕像连带着底座似乎被挪动了一下。
主神大惊失色,瞬间抱住自己捏了快一百年的宝贝杰作:“你干嘛?谁让你偷了?!闪开闪开!”
幽灵被主神一掌拍飞,瞬息之间飞了很远很远,整个云庭都回荡着主神恼怒的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