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刚下床,循着香味进入灶屋,“妈,在做什么这么香?”
“起了?”王大婶转过头,“熬的菜粥。”
“怎么这么香?”吴建刚上前。
“香吧?”王大婶道,“我买的翠翠家的小白菜熬的粥,她家小白菜那叫一个香,等会儿熬好了,你尝尝就晓得了。”
等菜粥熬好,吴建刚迫不及待吃了一口。熬得粘稠的菜粥,温热软和,米粒的清香里,浸染着小白菜的甜汁,清甜可口,极其熨帖。仿若在寒冬里,喝上一口热汤那样的熨贴。
吴建刚愣住。
他下意识又吃了一口。温温热热的粥,温温柔柔地碾碎了他胃里微微的疼痛。
千疮百孔的胃部,像是一点一点被缝补了起来。
王大婶问:“咋样,儿子,好吃不?”
“好,好吃。”吴建刚埋头狂吃。
见状,王大婶笑起来,“慢点,慢点吃,别烫着了!”
一口气吃了两碗粥,吴建刚还要吃,王大婶拦住他,“医生说了,你胃不好,暂时不能吃太多,吃两碗就够了。”
“我再吃一碗。”
“不行。”
“半碗。”
“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实在想吃,下一顿再吃。”王大婶坚决不松口。
“好吧。”吴建刚艰难地放下碗。尔后道:“妈,你说这菜是在翠翠家买的?”
“对头。是她家的。先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翠翠辞职了,以后要一直留在村里种地。她现在种菜卖,哎哟她这菜种的好啊,水灵灵的,味道也安逸!”
“她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肥料?”
“不晓得,人家种菜有独门法子。她家那菜,长得水灵,产量还高,那家伙,长得可喜人了。真不晓得用了啥法子。”王大婶语气里含着浓浓的艳羡。
吴建刚:“菜这么好吃,生意肯定很好吧。”
“听她说好像还行。”
咂了下嘴,吴建刚说:“妈,再吃小半碗?”
“不行。”王大婶把药拿出来,“把药吃了。”
吃了药,吴建刚伸了下懒腰。吃了两碗粥,浑身暖融融的,胃也舒舒服服的。他的身体好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舒服过了。
“妈,今天有啥活要干?我也去。”
“用不着你。医生说你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休息。刚子,你活动活动,消消食后再回屋休息。”
吴建刚忖度须臾,“行。”
太阳渐渐高升。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吴雪翠戴着草帽,在地里种瓜。几个小孩子兜着樱桃跑过来,“翠翠姐姐,看,我们摘了好多樱桃!山上的野樱桃可好吃啦!”
水生抓起衣兜里一把樱桃,递给吴雪翠,“翠翠姐姐,给!”
“谢谢。”吴雪翠手上都是泥巴,也用衣兜去接。
又有一个孩子举起一把槐花,“姐姐,槐花也好吃!”
吴雪翠接住槐花,“你们几个等等。”她给他们一人摘了一兜菜,“拿回去吃吧。”
“好耶!谢谢翠翠姐姐!”
小孩们一溜烟儿跑远,快乐得像小鸟一样,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吴雪翠看着跑远的小孩们,吃了一片槐花。槐花清香,嚼一嚼带甜,还有一股子奶味融在嘴里。
四月中旬,槐花盛放。这时期的槐花,吃起来甜滋滋的,味道极好。望着远处的槐花树,吴雪翠寻思等会儿干完活了,不如摘些槐花回去炸了吃。
炸槐花,槐花挂上面糊放油锅里炸,酥酥脆脆的,极好吃。
吴雪翠干完活回去,吴奶奶正在院子里刨土豆皮。最近天气好,阳光明朗,吴奶奶打算煮一些土豆,煮好后切成片晒干,晒一些土豆干吃。
“奶,我摘了槐花,等会儿炸槐花吃。”她用草帽兜着槐花,“小白菜韭菜生菜也炸一些!”
吴奶奶放下土豆,“我来炸。”
“我自己来,您忙您的。”
槐花,韭菜,生菜,小白菜通通挂上面糊放油锅里炸,炸得金灿灿,黄亮亮。
吴奶奶闻到香味,放下土豆和刨子,不自觉来到灶屋里。
“奶,您来得正好,已经炸好了,快尝尝。”
“哪个是炸生菜?”这两天吴奶奶格外爱吃生菜。
“这个。”吴雪翠夹起一片炸生菜。
咔嚓!吴奶奶咬开金灿灿的炸生菜。炸生菜的火候掌握得极佳,极其酥脆。面粉被炸制过的酥味一寸一寸侵占味蕾时,被面粉包裹着的生菜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那一刹那,唇齿间顿时溢满了生菜独有的清口香气。生菜的清甜,面粉的酥脆,调料的咸香,各种滋味叠加,在口腔里爆发,一口下肚,回味无穷。
这炸生菜,闻之,酥清扑鼻。品之,醇浓欲醉。
吴奶奶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炸生菜,她喟叹出声,“巴适,太巴适了。”
院子里风悠悠地吹,奶孙俩坐在屋檐下,围着茶炉,吃炸菜。吴奶奶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炸生菜,炸韭菜和炸小白菜,没碰炸槐花。
不是吴雪翠亲手种出来的槐花,炸出来的味道,远不及吴雪翠种的菜,是以,吴奶奶吃了一口炸槐花后,就碰也不碰炸槐花了。
吴雪翠失笑。她吃了两口炸槐花,觉得味道还不错。一口炸菜,一口热茶,相当适口。
坐在微风和煦的春日阳光下,吃着美味绝伦的炸生菜,吴奶奶笑弯了嘴角,只觉辈子没这么舒坦过。她吃着吃着,叹出声来。又夹起一片炸生菜,不停吃起来。
吴雪翠见奶奶吃得高兴,她也跟着高兴,她弯弯眉眼,手机里收到李红梅发来的消息。
李红梅:【我同事真是要笑死我。她知道老母鸡很好吃,就以为老母猪也和老母鸡一样好吃,所以专门去市场买了下过崽的老母猪的猪蹄。结果她炖了好久都炖不烂,肉都吃不动,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李红梅:【老母猪蹄肉很老,很难炖得熟,不怎么好吃,她居然不知道!她也就是没怎么买过菜,没啥生活经验,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啧。】
猪蹄。看着这两个字,吴雪翠咽下口水。许久未吃猪蹄。她有些馋了。她想吃烤猪蹄。她决定下次赶场,买猪蹄回来吃。
下午些时候,吴雪翠端着玉米渣渣喂鸡鸭,鸡鸭脑袋直往菜畦那边扭,意思是它们要吃菜畦里的菜。
吴雪翠扶额。现在家里的小橘,大黄,猪仔还有鸡鸭,都爱吃她种的菜,给它们吃其他的,它们还闹脾气,不依她。
吴雪翠:“也不能光吃那些,吃点玉米吧。”
鸡鸭歪着脑袋,豆豆眼直盯着她,咕咕咕嘎嘎嘎,不吃,就是不吃。
“行行行,好好好。”吴雪翠无奈,去边上摘菜。
把菜切碎拌进玉米渣里,倒进槽里,吴雪翠似乎看见鸡鸭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它们一窝蜂冲向食槽。你争我抢的,生怕自己少吃一口似的。
次日,吴建刚来到吴家院子,说是要买菜。
吴雪翠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得知吴建刚也和她一样,因为过度疲劳,不得不回家休养身体时,吴雪翠叹了口气,“刚子,还是别太拼了,以身体为重。”
“嗯,你也是。”
吴雪翠没要钱,“这几把菜送你吃了,多吃点蔬菜吧,对身体好。”
吴建刚硬要给钱,吴雪翠说,这次就白送他了,以后可要拿钱买了。
最终吴建刚磨不过吴雪翠,“那行,谢谢你了。”
他刚走,水生的妈妈就来到了篱笆前,“翠翠,你昨儿给水生的那个小白菜味道真不错啊。你买的哪家的菜籽籽(种子)啊?”
吴雪翠说了个农贸店名。水生妈妈道:“我也去他家买两包菜籽种了试试看。”
吴建刚拎着菜归家,上司突然给他打了电话过来。上司让他别休息太久,最好赶紧回去上班。要是不早些回去上班,就等着被炒鱿鱼吧。
“你一个中专文凭,谁都能替代你!”上司语气轻蔑刻薄,冷哼了一声后挂断电话。
吴建刚握紧手机。他多想直接骂回去,然他不能。现实比骨气和自尊更重要。
如果他有能力赚更多的钱,何必要如此忍气吞声。此时的他,不只是身体累,心也累。心比身更累。
他叹气,远望田间地头辛勤劳作的村民。若是可以,他是真想留在村里种地。
春日播种,夏日捉虫,秋日晒粮,冬日猫冬。三餐四季, 皆安然,淳朴又踏实,身体和精神上的压力没这么大。
可惜种地赚不了什么钱。
吴建刚神色黯然,携菜归家。
第二日逢场。吴雪翠和吴奶奶背上背着菜,手里拖着菜袋子,到达坐车的路口,吴雪翠快速返回家,又去拖了一袋子菜来。
“吴奶奶,翠翠,你们卖菜去啊?”王大婶和吴建刚也在等车。
“对头,你们赶场去?”
“是哩,去买点东西。”
车子到了,王大婶和吴建刚帮忙将菜抬到车上。
吴雪翠:“谢谢了。”
王大婶道:“这么客气干啥。今天卖这么多菜?”
“这里头有一半的菜是客人预定了的。”吴雪翠道。
“你这生意真是好啊。”王大婶道,“翠翠,你们种的菜这么好吃,以后生意指定能越来越红火。”
“婶儿,借您吉言了。”
十几分钟后,车子抵达长河坝公路口。吴雪翠和吴奶奶一下车,就听到有人喊:“可算等到你们了!”
一位大叔冲过来,“老板,给我来十斤的生菜!上次我都没抢到!”
这位大叔上次去晚了,没抢到吴雪翠的菜,他生怕这次又买不到,所以提前在路口等吴雪翠她们。其他人都在摊位前等,他直接来坐车路口等,比其他人更有机会买到菜!
目睹这一幕,王大婶啧了一声,“人都抢着买她家的菜,还生怕买不到,这生意比咱想象中的还要红火。”
吴建刚看了看吴雪翠,又看了看急吼吼买菜的大叔,他垂下眼睫,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