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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众里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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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打着卷儿的羊毛触感柔和,弈云林一瘸一拐地提着陶罐去挤羊奶。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厚实的羊毛,羊儿温顺地叫着,拿短短的犄角拱他。

他不知道秦从术究竟如何了,目前弈云林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出破解幻境的办法。

为什么幻境是月玖的过去?他心想,或许破解之法会在月玖身上。

月玖在这个艰苦的奴隶场里活了下来,他是如何从一个落魄不堪的奴隶变成容貌清丽、名扬四方的美人公子的?要知道,一个奴隶从被打上烙印的那一刻起,就永不能翻身。

求生之法就在其中。

几个时辰前他刚被月玖踹伤了一条腿,二人不欢而散,如今月玖好像去小河边打水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你在磨蹭什么?”

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是跟先前带他们出铁牢的女人一样的人,手拿带刺马鞭,弈云林猜测她们应该是管事一类的人。

面前的管事一脚踢上弈云林的肩膀,他听见自己的锁骨“喀嚓”断了。

“拿上背篓去拾粪。”管事命令道,“再敢偷懒我就抽死你!”

思路被打断,弈云林一时忘了这是在奴隶场,抬起头就凶狠地盯着她,右手在腰间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

可是已经晚了。

他现在是一个奴隶,奴隶哪怕是露出反抗的眼神,都是不被允许的。

凌厉的鞭子狂风骤雨般抽打过来,弈云林被打倒在地,翻来滚去,星星点点的血液在狭小的羊圈里溅开,他捂着肚子,忽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被打死的。弈云林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他还有一点力气,足够趁其不备砸晕这个管事。可是这边动静太大,管事一旦被砸晕,他就回不了头了,其他的管事都会察觉到异常,提着鞭子过来把他大卸八块。

一个管事可能会抽死他,但一群管事一定能抽死他!

因为一个眼神而死,这也太荒唐了。

弈云林又松开了拳头,躺在地上像一条死鱼一样任人宰割。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大人,请留他一条命吧!”

是月玖。

管事停下来,斜着眼去睨他,问道:“求我,你拿什么东西来换?”

最好是像早上的那个女奴一样,藏了些金银细软,不然她可不答应。若是拿的东西太寒酸,就连带着求情的这个一并打死。

在她审视的目光中,月玖放下盛满清水的水桶,随手舀了一把水泼在自己脸上。

仿佛阴云尽散,清月当空;坚冰化软,泉水叮咚;风沙迷眼,甘霖淙淙。管事的眼睛骤然一亮,她竟不知奴隶堆里还有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奴。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脸庞滴落,月玖笑盈盈地上前揽住她的手,温声道:“奴把自己献给您,饶他一条命,好不好?”

弈云林刹那间呼吸一滞。

“……不!”他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不要碰他,不要!”

月玖坚定地对着他摇头,无声地口语道:“放心,没事。我们都不会死。”

管事充耳不闻,一把攥住月玖瘦削的肩膀,带着他走到羊圈后面的草垛旁,把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所有的声响和景物都远去了,草垛后一起一伏的身影他看不真切,脑袋里像有一根烧红的烙铁在翻搅,弈云林颓然坐在地上。耳畔一千座巨钟在轰鸣,每一声都在嘲讽他的无能,谴责他的无为。

奴隶场是吃人的炼狱。它不仅会吃掉奴隶们的血肉,还会吞噬他们的精神,抹消他们作为“人”的尊严。

视线渐渐模糊,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洒落。

曾几何时,他也如同今日这般无能为力地痛哭。燃烧的书房,熊熊大火,母亲的画像,心爱的剑谱……以及父亲沉默良久的一句告诫:“忘记她,放下剑。”

每一个噩梦缠绕的夜晚,弈云林一次又一次地冲进火场里,一次又一次被烈焰焚烧殆尽。

“杂门剑谱,破树枝作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该关进柴房里!”

弈云轩把那小树枝扔进了柴房,接着又把几本破烂的书一并扔进去。

弈云林呆呆地望着他。

“自己滚进去,少在我面前碍眼!”

他默默地朝着柴房走去,屁股被人猛地踹了一脚,踉踉跄跄地前去捡起心爱的木剑和剑谱。

门在身后关上,弈云林陷入一片弥漫着尘土的黑暗里。他开始小声地啜泣,压抑着声音,不敢惹怒了门外的众人。

偌大的矩山上,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的呼喊,不会有人回应。

弈云林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是懦夫,是一个胆小鬼,你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竟然还好意思哭,你以为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他抬起手,给了自己响亮的一记耳光。

同时,心底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呐喊:“有没有人能来帮帮我,有没有人啊……我要怎么做才能不惹怒他们,我到底要怎么做,他们才不会欺负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头顶有千斤重石压下来,手指和脚趾像是被碾过一般麻木,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脏,浑身上下都脏透了,他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待在那个阴暗的柴房里。

身子被温热的东西轻轻顶了一下,弈云林恍惚地看了看温顺的羊群,他发现远处的草垛早已没有了管事的身影。

他吃力地扶着矮墙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草垛走过去。

月玖睁着明亮的眼睛,仰躺在草地上,衣襟大敞,弈云林看见他的胸膛、腰腹、大腿青紫一片,脖颈上是鲜红的掐痕。

衣摆上的血迹干涸成黑色,他的嘴唇上也遍布血痕。

“盯着我看做什么?”月玖的眼神逐渐聚焦,他咳嗽了一声,“帮我把衣服穿好。”

“你的伤……”弈云林替他系好衣带,犹犹豫豫道。

月玖借着他的搀扶艰难地站起来,安慰道:“不要紧,以往有的客人比她更过分呢。我没事的,你先别哭了,行吗?”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做得很好。我只需要服侍她一下,你便免于一死,这很划算。如果刚刚你反抗了,她就会把咱俩一起打死的,不要冲动。”月玖眨眨眼,“你忘了我本来就是做这种生意的人了吗?”

“你是为了救我才屈服于她的,这不一样。”弈云林摇头。

“好啦,你看那边——”

月玖指着西方,道:“这是殷晖草原独有的晚霞,好看吧。”

赤红如血的巨大日轮此时正矗立在西边的草原上,像铸剑炉里烧红的铁块,靠近它的草丛已经被灼烧成刺目的金红色,连带着漂浮的云絮也变得火红。那落日仿佛能燃尽世间的一切黑暗阴郁,弈云林感觉自己心底的阴影在逐渐褪去,月玖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们面朝夕阳,就如同寒夜里围炉而坐、相互依偎的疲惫旅人。

杂乱的声响顷刻间消散。

他们的生命还有温度,一切皆有可能。

奴隶们做了一天的活,在傍晚时分被驱赶回阴冷的铁牢里。弈云林的目光在奴隶中寻找,始终没有发现秦从术的身影。

月玖叹道:“人各有命,更何况,我们也是朝不保夕。也许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呢?”

“她可是天穹剑派掌门的弟子啊,她还会八面惊雷,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弈云林自言自语道,“除非让我亲眼看见她的尸体。”

门外负责看守奴隶的管事忽然闲聊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今早送到斗兽场的女奴,有一个居然活下来了!”

弈云林身体猛地一颤。

“什么?这不可能,就算是让我穿着铠甲拿着刀都不一定能活下去。”

“她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那个奴隶一拳把灰狼打死了!”

“你可少编瞎话吧,明明她是拿着射她的箭头扎死的那头狼。”

“等等,你们说灰狼?不会是二王女殿下的新宠物吧,这还了得,那个奴隶没被殿下一刀一刀凌迟了?”

“是圣女大人保住了她。”

月玖忽地坐直了身体。

“圣女大人?她不是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了吗……”

“是新任圣女,你们绝对猜不到她是谁。”

“嗯……难道是四大贵族的小姐?还是……”

“提示一点:她不是王女,但姓氏是千方。”

其余几个管事思索了片刻,惊讶得捂住了嘴。

“是……是她?那个罪王之女,千方蛉?!”

“陛下的姐姐,先王陛下,可是屠了她满门啊,没想到,居然……”

“月玖,新任圣女你知不知道,”弈云林轻轻推了推他,“那个圣女性格暴虐吗?”

月玖都快忘记了,那位在他心中神圣无比的圣女大人,也会出现在幻境里。这里是殷晖,她理应存在。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在临死前再看她一眼?哪怕是远远地望一眼就好。

“那位圣女大人是很好的人,她让我摆脱了奴籍,你的朋友在她那里会得到善待的。”月玖说道。

“那就好。”

弈云林心想,第一日,终究是都活了下来,虽然接下来的日子也很难熬,但大家都不放弃,也许能通过那位圣女大人逃出生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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