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愣怔了，心跳又开始快了起来。

就好像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山花渐次绽放，一朵挨着一朵，热闹绚烂，蓬勃不可阻挡。

但比起过快的心跳，杰的嘴却是又钝又冷的。

他堪称冷酷地回道：“那是你的错觉。”

“错觉？”约翰都郁闷了。

什么叫错觉？

他真想摇着杰的肩膀问，兄弟你在说什么鬼话？

杰感觉失衡的心跳在渐渐恢复正常，语气淡漠又正经地说：“你这是吊桥反应。”

“吊桥反应？”约翰眉头都快打结了。

他感觉杰就像一个在给学生讲理论课的教授，满嘴的奇言怪语，叫人一个字都听不懂。

杰的语气愈发平静且冷淡，从容解释道：“人在危险或是刺激情况下容易心跳加速。”

“如果你恰好当时身边有人，你很容易把这种心跳反应当成是对这个人的心动反应。”

“这就是吊桥反应。”

约翰眉头都快绞成死结了，郁闷地道：“你能不能……说人话？”

他家搭档现在就像一个无情的高级AI检索器，检索出来的文字冷冰冰的，还叫人读都读不懂。

“简单来说就是，人在危险的情况下，容易对身边的人产生爱意。”

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些紧张，明明他在一本正经地解释，但他却莫名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

他听到自己说，“但这种爱意只是错觉，它其实是人在危险状态下的紧张反应，而不是心动反应。”

约翰一脸懵逼地摇摇头，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杰难得有耐心地又解释了几句：“就比如今晚，我俩好几次都在生死线上徘徊。”

“外部刺激太大，你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所以你产生了一种可能对我有意思的错觉。”

约翰越听越郁闷，无可忍耐地两手一摊说：“什么错觉？我就是喜欢你呀！”

杰愣怔了，他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

「喜欢」是什么？

这种事是能轻易确定、轻易说出来的？

杰心里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感，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时候？”约翰简直都无语了。

“喜欢这种事情难道还要专门拿个计时器去记录一下，到底是哪一天、哪一小时、哪一分、哪一秒动的心吗？”

“我可能是在上次做任务的时候就对你动了心。”

“也可能是在你为我扔掉罗曼尼康帝时动的心。”

“甚至可能在今晚才真正动了心。”

“我不确定我心动的时刻。我能确定的是——”

“现在，此时此刻，我就是喜欢你。”

约翰生怕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一遍一遍地换着说法强调，“杰，我爱慕你！”

“我为你坠入了爱河！”

“你就是我最理想的人生伴侣。”

“你听懂了吗？明白了吗？”

杰的心跳变得很快，一下一下的，似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但他脑子却是冷静的，甚至是冷漠的。

杰感觉自己或许就是个怪胎。

旁人听到这么热烈真挚的表白，就算没有动心，起码也会感动。

但杰只有难言的愤怒，或者说，他的大脑在强迫他愤怒。

他不敢相信这么坦诚热烈的爱意。

他理解不了怎么会人真正喜欢上他。

他的逻辑在为他给眼前这巨大的荒谬情形编织理由。

渐渐的，约翰嘴里的每一句“喜欢”都让他感觉到了羞辱。

杰终于可以冷静又理直气壮地质疑对方：“你们西方人的喜欢就是这么轻易的吗？”

约翰愣住了，茫然地道：“你……什么意思？”

杰强迫自己忽视蠢蠢欲动的心跳，让大脑用理智去分析现在的一切。

他冷冷地质问对方：“我们认识才多久你就说喜欢我。”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这么轻易地说喜欢，跟今晚和我调情的那个警官有什么区别？”

“我……”约翰想要反驳。

但在杰这么咄咄逼人的架势之下，约翰本就不怎么理路清晰的大脑一下子变得更不清晰了。

急得约翰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们不过就是看上了我这副女装皮囊，”杰冷嗤道，“说是喜欢，其实不过就是性冲动。”

“约翰，你敢说你现在喜欢我难道不是因为你空虚寂寞了吗？”

“我……”约翰有一瞬的迷茫，他觉得杰说的不对，但他空虚寂寞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答不出来了？”杰冷笑了一声，他就知道不会有人真正喜欢他。

所谓的喜欢都只是肤浅的下流欲望。

杰毫不留情面地讥讽道：“你内心深处也知道，你不过是把性冲动包装成了喜欢。”

“公司不让我们发展婚外情，你整天就只能对着我一个人。”

“哪怕我是个男人，你也照样看顺了眼。”

“尤其是我今天还穿了身女装，你就更是看到了可能性。”

“约翰，你对我根本就不是喜欢，你只是想跟我上床！”

“你现在最该做的事不是跟我表白，”

“而是回你的卧室，找一部爱情动作片，”

“用你自己的「五指兄弟」好好慰藉一下你无处发泄的欲望。”

“或者你可以现在就下单一堆道具，”

“让它们好好消磨一下你旺盛的欲望。”

杰说完这些就转身上了楼。

他不想再给约翰纠缠他的机会。

他也不想再听到这个人换着花样对他说喜欢。

这些虚伪的爱意告白只会让他感到恶心。

……

客厅里，约翰茫然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杰越走越远。

他现在脑子乱极了。

他本来坚定地觉得自己就是喜欢杰。

可杰这么训了他一通，搞得他都有些不确定了。

约翰从来不知道，「喜欢」这件事居然还需要一遍一遍地推理验证。

这难道不是一种由心而发、自然而然的情绪吗？

约翰又懵又烦地揉了把头发，转身冲回卧室。

他暴躁地刷了牙、洗了脸、冲了脚，然后跳上床，拿起平板电脑搜了部成人动作片。

他的大脑不允许他做过多复杂的思考。

当事情想不通的时候，要么就不想了，要么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

杰不是要他冲一顿吗？

那他就冲一顿。

他如果冲完了还喜欢杰，那就是喜欢。

管它是不是什么空虚寂寞冷。

□□跟爱意本来就是分不开的好吗？

约翰乱糟糟地这般想着，拿过纸巾准备大冲特冲。

然而，他越冲越烦躁，越冲越没劲儿。

“靠！”

约翰气愤地放下平板电脑，气势腾腾冲上二楼，砰砰砰地用力敲响自家搭档的卧室门。

杰正在洗澡，浴室隔音效果不错，只隐隐听到一点敲门声。

别墅里就只住了他跟约翰两人，用脚指头也能猜到现在外面敲门的是谁。

杰不想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从今晚一意识到约翰可能对他有意思开始，他就一直这样。

很烦。

到底在烦什么，杰自己也不能完全说清楚。

只是一想到有一个人可能真的喜欢他，可能真的会跟他有亲密关系，杰就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砰砰砰！！！”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简直就像在砸门了。

这是非要逼他去开门？

杰烦躁地闭上眼睛抹了把脸上的水，猛地抬手关掉了浴霸，扯下浴袍穿在身上，黑着脸走出了浴室。

“咚咚咚——”

敲门声越来越大了。

杰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在用脚踹门。

他沉着脸走到门口，蓦地打开了门。

约翰站在门外，一看到杰这副带着满身潮意的出浴模样，不由得愣了愣。

他的气势一下子就矮下去好几截，明明有一通要发泄的话最后只憋出了一声弱弱的：“杰……”

杰头发还在滴水，搞得脸上很快又湿漉漉的。他抬手抹了把脸，烦躁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约翰一看杰这副冷漠的样子，憋闷感一下子又冒了出来，刚刚弱下去的气势一瞬间就涨了回来。

他张嘴就道：“听着，杰，我不懂什么吊桥反应，我也搞不清楚「空虚寂寞」到底对我喜欢上你这件事有多大影响。”

“我只知道，今天你问我要不要杀你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

“如果我俩非要死一个才算结束，那我们就放开手好好打一场吧。”

“如果我死在你手里，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我母亲。”

“你知道这想法有多可笑吗，杰？”

“因为你一看就打不过我，我要是下死手，怎么都不可能是我死在你手上。”

“但我偏偏就去想我死在你手上的可能。”

“那个时候就知道，我对你……唔！”

约翰还没说完的话蓦地被堵在了唇齿之间。

杰抬手扣住了约翰的后脑勺，这一瞬间胸中翻滚的强烈情绪让他不受控地吻住了这个男人。

杰从没体会过这么直白炽热的爱意。

他一直以为约翰那会儿犹犹豫豫不答话，是因为如果二活一的话，约翰肯定会选择杀了他。

但他没想到，约翰那时其实是在心里设想他活下来的可能性。

哪怕约翰最后可能真的会杀死他，但在那种非生即死的关头，约翰哪怕有一瞬想着让他活下来，杰也觉得足够了。

杰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对爱的潜在渴望。

只要有一个人对他表现出了一点不离不弃的苗头——哪怕就只有一点点，他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忍不住拥抱过去。

他就是个最变态的矛盾体，那么害怕被人喜欢，但又那么渴望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