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笙法师走进书房，坐到自己的太师椅上，姜夕尧跟着进来，在旁边站着。卫笙法师示意她也坐下，微笑着看着她：“夕尧，你跟他们不同，跟水系派各大家族没有那么深的牵扯，所以，如果你想留下来，可以继续帮我处理一些事情，直到明年初，等你拿到苦萨学馆的毕业证明，再另谋出路。”

卫笙法师还记得我的毕业证明的事情呢，姜夕尧心里暖洋洋的。但她还有一点疑问，必须要搞清楚，才会踏踏实实地留下来：“老师，我知道您一定是证实了苏小小说的那件事了，才做出这么大的选择。我只是不明白，您是如何确定汉黎在其中有份，而同唐却没有份的？我听说，他的大女儿，不是还嫁到三皇子母族去了么？”

卫笙知道这件事情对于姜夕尧来说，是家族仇恨，不说清楚，她也不会跟着他去同唐的阵营，便看了眼门外，然后示意姜夕尧靠近他，低声地把当天晚上的情形都说了一遍，然后分析道：“这件事情，是黄公公亲自督办的，所以大皇子在背后的作用毫无置疑。按照他们这样的规模，这远远不是从两山战场开始的事情，很有可能三皇子也被他们利用了，蒙在鼓里。而汉黎，担任副庄主期间毫无建树，如今却莫名其妙地被几乎所有的水系派酒楼和大皇子麾下产业全力吹捧，她是大皇子走狗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水系派，或许从白乔上一任开始，就已经沦为大皇子的提线木偶了。至于同唐，我通过他过往的言论和团队里的成员任命，大概只有八成的把握他并不知情。所以，这次向他投诚，我也要试他一试。”

“您准备怎么试？”

“很简单。以我在水系派的名声，能投靠他无疑是一大助力，至少也是对水系派的巨大打击。所以，我加入他阵营的要求就是，在他任庄主之位之后，任命我为药馆监督司司使。”

姜夕尧在心里盘算着，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以卫笙法师的学识和经验，以及这么多年来为了穷苦百姓能看得起病而和大药馆斗智斗勇的经历，任命他为药馆监督司司使实在是民望所归，绝对当得起的。如果同唐对皇家药馆通过战场收割器官制蛊的买卖也有份，必然就不会同意卫笙这样一个正义高尚之人去做这个司使了；如果他能同意，他很可能对大皇子这份黑暗勾当不知情，甚至也痛恨厌恶之。有了司使的权力，卫笙法师可以以质量有问题为理由，启动针对任何药馆的调查，并命令梅林御用武士团进出，那么曝光大皇子药馆背后的这些勾当，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知道，投靠同唐，对于我们在巴林村庄冲突的立场上，其实是一种退步，因为相比水系派，同唐在情感上，更加偏向三皇子。”卫笙耐心地向姜夕尧解释着，“但是，为师也想过了，同唐的立场也是止战，所以，他上台后也会尽快想办法让两山地区的战火停息的。”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者姜夕尧的表情，“最大的可能就是，两山地区会尽快停战，但是巴林村庄里最大的反抗组织，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姜夕尧眨巴着眼睛。巴林村庄有很多武装组织，有一部分主张反抗到底，要把大雍皇室彻底赶出这片巴林人世代生存的土地，另一部分则对大雍皇室在两山建别院并不完全反对，因为他们觉得这座别院也带来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最新科技和物产，可以促进巴林村庄的发展。姜夕尧伯父带领的这一波武装组织，就属于这第二部分，不然她也不能被送到梅林山庄来求学。巴林村庄的这些武装组织之间肯定是有利益冲突和立场冲突的，只不过因为三皇子的暴虐无道，滥杀无辜，他们在血海深仇之前，暂时地团结到一起了；一旦冲突停止，恐怕围绕着谁出的力多，谁才有资格坐上巴林村庄老大的位子，又将是一场丑恶的争吵和斗争。作为政权世家子弟和苦萨学院的优秀学子，姜夕尧非常明确地知道，同唐上台，很可能是她伯父和家族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利用梅林山庄去除自己的政治敌手，让他们去承受梅林山庄和大雍皇室的怒火，而自己独享战后的巴林村庄统治权。有了这一年多的战乱，巴林村庄赢得了整个九州的同情心，这份同情心加以利用，将为巴林村庄带来很多贸易机会。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向同唐推荐你去参与梅林山庄主导的战后谈判，你可以为你的家族争取更多的权力。”卫笙看着她。这几个月的工作，他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勤奋勇敢又隐忍有格局的女孩子，如果她能在战后巴林村庄的发展建设里起到更加重要的作用，何尝不是巴林人的福气？

“卫老师，只要同唐推动停火，让巴林村庄的妇孺老弱不再被无辜屠戮，我的心愿就算是达成了。至于巴林村庄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才是对巴林人最好的，我并不知道。坚决反抗的那些组织虽廉洁简朴，却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而我伯父带领的组织，虽然顺应时势，不到处征兵征劳工，却生活奢靡压迫剥削。我无意帮助其中任何一方。”她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卫笙法师，“心愿达成后，我愿追随卫笙法师，揭露大雍皇室利用战争收割器官炼制蛊虫的罪恶行径！”

“如此，甚好！”卫笙法师激动地将双手按在姜夕尧的肩旁上，重重拍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夕尧不再是他的学生，而且也做了他的先生。

“卫笙法师，也加我一个！”佟吾川从门外走进来，对着卫笙法师和姜夕尧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着头说，“卫笙法师，我带头反三皇子这件事情，虽然家中族老颇有怨言，其实我父亲一直顶着压力在暗中支持我。我佟氏一族，绝不可能参与这种罪恶肮脏的勾当！“

卫笙没有说话。佟氏一族是水系派大世家，梅林各司使府衙高层都有佟家子弟，目前职位最高的，是佟吾川的三叔，此人是梅林长老会的新贵，虽然年轻，却高调强势，最近也刚刚给汉黎的集会站过台。佟家有没有参与这勾当，卫笙不清楚；但是如果他们有，恐怕也仅限最高层的那少数几个人知道，更不会随意告诉家族内还没有正式走入政治名利场的年轻后辈。

“卫笙法师，我知道这件事情兹事体大，我肯定守口如瓶，不会向家中人透露半分！”卫笙看卫笙法师并没有相信自己为佟家的担保，又连忙承诺到。卫笙还是没说话，佟吾川这小伙子鬼点子多，人也有点跳脱，并不是那种稳重的类型。但是他站在门外，已经把自己和姜夕尧的对话全都听进去了，这时候再把他放走，恐怕更加是一个风险，倒不如留在身边，至少还能时时留心他的情绪和立场。

见卫笙法师还没有开口，姜夕尧忍不住先开口了：“卫笙法师，这一点我完全相信吾川。三皇子别院冲突刚出来的时候，他是最气愤不过的。是他，劝我不要只沉迷悲伤而要学会发声和斗争，也是他，鼓动了更多的学生参加游行。虽然我担了个学生游行的领袖之名，但是佟吾川，才是我们真正的精神领袖。他对皇室利用梅林发起战争收割脏器的痛恨程度，只会在我之上！”夕尧越说越激动，忍不住说：“如果他竟是表里不如一与那大雍皇室同流合污之人，那他，他就配不上我的喜欢！”

“夕尧！”佟吾川猛不丁地被表白，愣在当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对姜夕尧的心意其实学院里早就人尽皆知了，只不过在姜夕尧面前，他怎么也张不开嘴，只能用插科打诨耍宝玩闹混过去，其实他早就一颗心都全在她身上了。

卫笙笑着对着两个年轻人点点头。他估摸着佟吾川是喜欢姜夕尧的，但是姜夕尧的心意，她从未轻易表露过。如今两个年轻人心意相投，他倒是成了个见证人。他一只手拉着姜夕尧，一只手拉着佟吾川，把它们叠放在自己的手上，看着刷地一下红成大苹果的两张还显稚嫩的脸，笑着说，“志同道合，还心意相投，乃人生一大幸事，这可不是人人都可以遇上的。如此，我们这个敢死小分队也算是就此成立了。日后不管是你嫁到梅林来，还是你跟到巴林去，为师，都跟过去喝你们一杯喜酒！”

“好了，去见同唐，我们还需要做很多准备，夕尧，你帮我整理一下梅林药馆监督司这几年的预算、人员、行动。吾川，你去会会除了大皇子旗下产业之外的别的几家大的医馆负责人，了解一下他们的业务、困难、还有下一步的发展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