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人契而不舍地在大庭广众下闹了五天,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方氏集团一改常态公关应对,对此事置若罔闻;连同受此次风波牵连的人们,也全都不约而同闭紧了嘴。
媒体碍着社会影响和法律牵制,在没有拿到方氏与相关方面的任何有效反馈之前,大多模糊其词。
而疯狂抢夺流量的自媒体舆论早已谣言满天飞,一片倒地齐声指责方氏做贼心虚、冷血资本,甚至无差别攻击与方嘉飞过去有过交集的任何名人,包括且不限于上一波发布会扒出来的众人。
一夕声名起,一朝声名败。
方氏集团的口碑与生意一周内,便跌破了历年最低值。而网络世界里,并没有人真的在乎田恬的死因,而彷佛陷入一场合力掀翻了资本压制的“狂欢”之中。
赵一鸣重新抽起了烟。在网络上,他已经从前几天还是点石成金的公关“妙手”,突然变成了资本摧残底层的那双“辣手”,一连几天不得下楼吃饭,站在会议室的窗角俯瞰楼下的人群,时常对着送饭来的助手慨叹:“你说,我们现在的这个社会,到底有没有进步?网络让我们更好了,还是更差了?”
小助手刚毕业没多久,对社会的感悟还不多,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时兴话:“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
“呵…”赵一鸣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了笑,苦涩的。
法务部的同事这时急忙寻来:“老赵,法务部要开工了!你这边,也快速做好准备。”
赵一鸣将烟蒂像垃圾桶盖上一按:“他们憋不住了?”
“对!田恬的老公把那份遗书里有关小方总的片段公开在网上了!”法务部的同事传完话,飞也是的跑了出去。
田家人以为舆论已经足够站在自己这边,在五天之后的午休时段,信誓旦旦地亮出了田恬的一小段亲笔遗书,试图将方嘉飞在网络上一锤定罪!
先前网络上只是捕风捉影地各种造谣,而今有了真凭实据,所有标题党立刻跟风抢下这波流量,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然而,热搜刚发酵不到十分钟,警车已赶到方氏珠宝楼下,带走了田家老小。赵一鸣陪同方母,也紧随其后,一起坐上了警车。
“方氏报警,正式起诉田家诽谤”的新闻函告,即刻由方氏官方分发全网,措辞简洁,不多赘述,只写一切以司法公正检查为准。
媒体网民舆论视线,瞬间从方氏集团移向司法公安,民意沸腾,要求公安严谨查证,不得包庇资本,还田家公道。
田家人乍以为有了舆论倚仗,田家父母弟妹在公安面前大声嚎哭,更加撕心裂肺;而田恬的老公成了话事人,当着公安的面,就将方嘉飞往死罪里说,要方氏以命偿命,口口声声绝不要半分钱!
如果要命不要钱,更应该一早就报警的。公安民警处理得奇葩事多了去,一眼看出田恬老公的意图与言语对不上,将田恬老公当成了重点突破。公安向上级汇报,移交侦查机关,申请法医和笔迹鉴定专家介入。
田家人嚎哭声音明显弱下不少,老人开始胡搅蛮缠,田恬老公亦不肯配合,并声称官商勾结,谴责司法不公,竟突破防线,说出自己为了田恬,无论如何要将方氏告到底的话来。
公安言语震慑无用,当下几方陷入胶着。
至后半夜里,一名老公安值夜班,苦口婆心劝告田家人:“方氏集团只是报警诽谤,并没有报警你们欺诈,你们倒也不用一遍一遍地强调你们不要钱!人家自主举证,证据充分,事实存在,倒是你们,如果还不肯提供有利证据,这对你们很不利。”
老公安一番话,并没有偏帮,而是站在田家立场告诉他们可能的后果,这让田家人听了进去。
本来闹到后半夜,他们已闹得累了,这时便齐刷刷看向田恬老公。
冷静下来,田恬老公发觉事情并没有向自己预料的那样进展,有些恍惚,他确实没想到方氏会报警。
他以为,方氏已缩头了五天,定是也不想走司法程序的,到今天这一步,本该像上一回前女友清算大会那样,也下楼将他们请进顶楼的谈判室,商定一个数额的啊!
方氏怎么突然变了套路?
琢磨了一会儿,他明白了,上一回出面的是花花公子方嘉飞,但这一回出面交手的是他老娘,姜是老的辣,他再这么被动,捞不到什么好处,这事还要找方嘉飞。
老公安听他仍不肯配合,反而诉求要见方嘉飞,也不多说废话,起身离开,出门前问他:“过了今晚,可就第六天了,你怎么才想起来找他?我们会尽力促成,但我要提醒你,对方有明确的精神类疾病鉴定,而且有专业的律师团队,目前我们也不会认定对方是过错方,所以你要注意你的言语。如果想撇清诽谤的嫌疑,你应该尽快提交证据,你明不明白?”
方嘉飞有精神类疾病鉴定?
田家人歪七扭八睡在警局,只有田恬老公这一晚踱来踱去。
第二天,田恬的父母提供了女儿生前与方嘉飞之间的部分聊天记录,以证实两人一年前确实曾是秘密交往的关系;而后,田恬的老公提交了一份电话通讯记录和银行卡转账记录,以证实田恬在与自己婚后的一年间,仍与方嘉飞保持着某种说不清的联系。当然,两个多月前的前女友分手清算大会等资料也在内。
田家人顶风进攻,险胜一局。
赵一鸣闻讯,与方母商议,方母也觉棘手,不想田家竟一直留着两年间的细琐记录,而田恬的老公更加豁出去,竟不顾已故妻子的名誉。
顶楼会议室中,方母先问:“律师团队什么建议?”
“对方不肯提交完整遗书,说明那份遗书才是关键,基于目前的情况,可能需要小方总回来一趟…我们可以尝试推翻这些证据。”
方母想了想:“如果现在叫他回来,田家人得逞,就更不肯再提供那份遗书,所以绝不能让嘉飞回来。至于他们提供的这些证据,就算能撤销诽谤,也不能定嘉飞的罪…”
“田恬她老公口口声声要偿命,已经破釜沉舟,恐怕还有后招...董事长,咱们跟他们耗下去,日子久了,只怕最后拖累的还是我们方氏集团的生意啊。”
方母看了看席间各部门主管:“方氏,拖得起。”
大家一筹莫展间,会议室大门被推开。
“拖不起的。”是方嘉飞。
方母急忙起身,向他身后瞧:“你一个人回来?”
方嘉飞笑了笑:“妈,我一个人,目标小。”
“你这时候不该回来,你难道还不相信妈妈?”
“妈,有些事,我迟早要面对的。”
方嘉飞的突然出现,让全公司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老板并没有跑路,说明一切都还有转圜之地。
会议室只有母子二人时。
方母心知儿子是不忍看自己独自应对,心中苦涩:“妈妈有些后悔,也许不该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你也就不必承受这么多了...”
“妈,相信我,这次的危机,我也可以解决。”
“儿子,这次,不一样。”
方嘉飞笑了笑:“妈,对于田恬,我是问心无愧的。你知道我,我总有办法。”
当天下午,方嘉飞在媒体闪光灯的追逐下,一身笔挺正装走进公安机关,墨镜之下面无表情。
因涉嫌婚外情纠纷和大额金钱往来,警方合理接受田家人对方嘉飞蓄意破坏婚姻导致人命案件的指控,而方嘉飞并不辩驳,对所提证据确认不讳。
方嘉飞因而当夜便被拘押。
守在警局门外的媒体大跌眼镜,谁也没想到方嘉飞竟会自投罗网。
方母匆匆赶到,质问他:“嘉飞,这就是你的办法?”
方嘉飞带着手铐,宽慰母亲:“妈,我确实介入了田恬的婚姻,她的死,我的确有一定责任,该我承担的,我不会逃避。集团不能因为我再亏损下去,芳菲谷也不能低价抛给陈氏地产...至于陈祖玲,她那笔钱,我们可以还给她,塞班的婚事就取消了吧,到底也算是我辜负她,她顶多就是个遇人不淑,舆论上我们继续配合她就是了。那孩子,也随便她姓不姓方,就算我答应她的,我提前做到了…”
方母愣了愣:“…你是不是为了万景茹?你后悔了?她还在芳菲谷?”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田家人冲的是我,只有我能解决。”
方母更加笃信:“你回答妈妈,你是不是把她也藏起来了?嘉飞,你怎么这么傻?当初对丽妍,你也是这样…妈妈早说过,不需要你冲在前面,公司的未来,也不需要你拿自己的感情、婚姻来换,你为什么总是不信妈妈的话?”
“妈!以前咱们就吃住在店铺里,我知道你把店铺当成了家,你每天忙忙碌碌,是因为放不下爸爸,因为那店铺是用爸爸的抚恤金,方氏走到今天,就好像爸爸陪你走到今天...妈,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方母摇着头,掉下泪来:“嘉飞,不是这样的,为了你爸爸,你也不该这样做的。”
“赵一鸣,麻烦你送我妈妈回去,外面的媒体,也辛苦你了。”方嘉飞见不得母亲掉眼泪。
方母自责不已,泣不成声。
赵一鸣将方母搀扶而出,暂时交给董秘小陈,回头追问方嘉飞:“这情况,真的不通知万顾问,她或许…其实,律师团队曾建议请丽妍帮忙对证,毕竟那段时间的事…”
方嘉飞皱着眉头:“不要找她们,还嫌我的事少么?对了,尽快叫律师团队给万景茹准备好提前终止协议的文件,就送去蜻蜓葛老师代交吧。”
“这…是万顾问的意思?我看她不像没义气的…”赵一鸣还指望着有个得力帮手。
方嘉飞已经闭上了眼,不肯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