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问出来,他就后悔了。
如果他真的成功了,真的成神了,谢深怎么可能会在一个远在沙漠的遗迹里,寻找名为流风的他。
他失败了,显而易见。
......
不可能,他不同意...
他不可能再愚蠢地往回看,他生来便是为了接受神之心而存在,他必须成神,必须!
拒绝其他任何可能,拒绝除此以外的任何答案,一次不成二次、二次不成三次、他必须......
“成了哦。”
昏暗的沼泽不小心掉进了一颗明亮的星星。
“什么?”他愣愣地问。
谢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笑了笑,再次笃定地回答道:“成了的。”
“你说过不骗我。”
“嗯,不骗你。”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在这里,寻找未来平凡如尘埃的我?
谢深避开他的目光,在轻晃的暖光中停留片刻,又再次对上他略带懵懂的目光,眸中情绪复杂,眼底藏着不忍。
“崩崩,后来的事,你真的想知道吗?”
“......”
他不知道,答案就在眼前,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
所以他真的失败了吗......
不应该啊,不可能啊,他明明努力了那么久......
最后一句询问声落后,整个空间陷入死一般寂静,良久。
谢深望着一向嚣张肆意的少年沉默无声,不肯问他,不肯看他,眼中没有光,仿佛逃避一切,陷入混乱的自问。
他攥了攥他垂落的手心,轻声问道:“崩崩......成为神明,真的是你自己的心愿吗?”
少年闻言却是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垂落的发遮住他的眸光,晦涩不明,再次开口,声音生涩:“不然呢?”
“我生来便是为了成神而存在,迄今为止的人生,毫无意义。”
“这样啊......”谢深深知,夺取雷神之心、成为神明早已是这一时期的散兵最深的执念,扎根近五百年,远非三言两语可以劝阻。
可是有些真相,他必须说出来。
“你听我说,不要相信多托雷,不要再靠近他,他——”
“够了!”
散兵猝然站起,任由大衣从他身前摔落在地,他垂目盯着谢深,眸光是无机质的冷峻,仿佛在看一件毫无用处的死物。
“你越界了,菜鸟。神明之事,你不该妄议。”
说着自顾自往外走,“有没有人说过,你挑拨离间的本事很差劲?”多托雷是他重要的工具,待到成神之时,他自然会丢弃,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再也不想跟菜鸟玩什么过家家了,他会自己找到出路,下一站,他一定会前往须弥。
“等等!”
谢深抢先他一步拦住了去路。
散兵没有再给他一丝目光,直直往另一个方向的出口走去。
眼见要拦不住了,谢深只能在他离开之前,一五一十将他成神后被击落、进入世界树和踏鞴砂的真相简略地全说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散兵也停止了离开的脚步,回首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下一秒,一道惊雷闪过。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浮浪少年将金发的青年扑倒在地,修长的双手拧在他颈间,下手狠厉,几乎要将掌下之物掐断。
人偶眸中毫无感情,泛着无机质的冷光,落在窒息到铁青的男人脸上。
“你,知道你在说甚么么?”
谢深呼吸不过来,看着坐在他腰上的少年,憋着一股气似的,不愿意变回史莱姆逃命。
他不服输地回视目光冷然的少年,毫不畏惧,哪怕颈间的双手愈发凶狠,他窒息得快要失去意识,依然逞强硬生生牵起嘴角,笃定地回答对方的质疑
“我......不会......骗你。”
少年依然无动于衷地望着他,双手不曾离开。
时间一秒一秒走动。
直到谢深真的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要就此回归地脉的时候,少年松了手。
“咳......咳! 咳!”
大口空气涌入胸腔,谢深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狼狈地跪倒在地呛咳不止。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瞥见,刚刚还在对他下死手的少年回到了位置上,捡起沾了黄沙的大衣,又一次披回了身上。
咳!
呼吸终于勉强恢复了正常,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也走回到少年身边。
原本埋头不语的散兵看他走回来了,眉峰一挑,悠哉地看着他。
谢深只觉得惊悚。
沉默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所以,崩崩......”
“嗯?”
“你明白了吗?”
“嗯。”
“那你以后——”
“我饿了。”垂目的人偶粗暴打断了他的问话,提出了矛盾的要求。
谢深顿时怔愣,然后意识到了阿散现在并不想提起这个问题,“哦,好。”回过神来手忙脚乱从包里取出了刚刚没吃的食物。
“给。”也是,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没法马上接受吧,谢深心疼地想。
散兵接过馕饼,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盯着依然在悠悠晃动、释放温暖的小仙灵,半响,像是闲聊,又像是突兀地问起:
“流风......未来的我,你很喜欢他?”
什么他,你们不都是同一个人么?
谢深对这样的问法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回应了:“是啊。”
浮浪少年不解,未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不都一样么?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你喜欢他什么?”
喜欢什么啊,那可就多了,谢深在心里细数:惊艳动人、温柔善良、性格孤傲、踩他xp.....
散兵看着还没回答就在一脸幸福傻笑的谢深,忽地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他有些烦躁地又咬了一口馕,撇开上一个问题又问他:“你喜欢我?”
这个倒是毋庸置疑,可是和第一个问题好像没有区别,谢深不解但是迅速回答:“喜欢!”
少年满意地眯了眯眼,又问道:“你说喜欢我,也对他说过了?”
?
谢深又迷糊了,这股“是独我一个,还是别的妹妹都有的”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他家宝贝不是傲娇的小炮弹吗,怎么让他联想到了善妒的黛玉妹妹了,不对,肯定是他疯了,shift!刚刚窒息那一阵伤到脑袋了!
不过老实说,虽然是与流风相遇相处更早更久,可他一见面一开口就很亲昵,相处间也是不避人的欢喜,可能流风早就清楚了吧,但他好像确实没有确切地表达过喜爱之情?
“没有。”谢深老实答道。
少年收到答案,帽檐微遮,躲在帽中,带着笑意的眼里竟是漾着小小的得意。
谢深挠了挠头,还是觉得有个问题没解释清楚,他老实巴交按着脑中深刻的答案直白道:
“崩崩,你和流风是一个人啊,我喜欢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散兵眼中的浸着开心地小得意戛然而止。
啧。
“可是你是为了找他,才得以意外和我相见啊。”“那你肯定是喜欢成为过神明的他,不再愿意做斯卡拉姆齐的他啊!”
不假思索的,浮浪的少年不愿意忍耐地将心声宣之于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预感到了最后,又或者在一个愿意接纳他的人面前无法再忍耐。
可他说出口后瞬间便后悔了。
这算什么,和另一个莫名其妙的自己争夺不属于自己的玩具吗,幼稚至极!
少年把头深埋大衣的帽子里,不想看旁边人的神色,是啊,他就是斯卡拉姆齐,怎么了吗?他不是未来的他,怎么了吗?!
斯卡拉姆齐——胆小鬼。
“亲爱的。”
金发的青年绕开少年背后的伤,面对面轻轻环抱着他,斗笠被放在一边,额与额轻触,青年吻过他倔强不肯落泪的眼角。
声音是一如既往地疼惜与坚定:
“你不是斯卡拉姆齐,你不是胆小鬼,你已经做到了每一次能够做到的最好。”
“不论是在踏鞴砂也好、成为执行官也好、成神也好,你已经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了。”
惊艳动人、温柔善良、性格孤傲、踩他xp......是这些,也不是这些。
他始终最仰慕的,
“......是你永远孤傲,永不屈服的灵魂啊。”
“你不是胆小鬼,亲爱的,我喜欢的是你,只是你。”
可我什么也没做到,毫无用处啊......值得吗?
少年埋首在他颈间,沉默无言。
“值得的,我喜欢你,每一个你,只喜欢你......”
青年听不见他的心声,句句回应。
——
夜已经深了,战斗了一天的谢深困累无比。
从百宝箱背包掏出一块薄毯当凉席供安睡,在终于安顿好刚哄好的小人偶后,变成一只大大的风史莱姆挤进崩崩怀里。
可阿散不要史莱姆,让他变回去,无奈,他只好变回人形侧躺着,尽量不挤占席子。
阿散问他变成史莱姆的事情,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诉说着。
在意识彻底跌入黑暗前,他莫名感到唇间一阵温热,想要捕捉却已经陷入黑甜的梦中了。
......
少年起身,结束了这个偷来的吻。
流风,好名字,听起来就假清高,他肯定没做过刚刚他做过的事,呵。
“你和未来的你是一样的啦。”谢深安慰的话犹言在耳。
啧,好吧,这么计较确实没意思。
身后的伤已经恢复大半,邪眼也在隐隐能够重新启用,他要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至于这个笨蛋,让他先睡一会儿吧,等他找到了出口再回来接。
多托雷......
放松下来后,这个名字每一次重现于他的脑海,他都忍不住想要将其千刀万剐。
谢深没有告诉他,进入世界树、得知真相以后的事。
但他猜到了,无论将来他需要做出什么改变,此刻,他要成神的执念不会变。
他要成神,去将多托雷千刀万剐。
他要成神,去搏一个让他珍视的一切,重新回到轨道的可能。
踏上新的台阶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酣睡如泥的谢深,转身走了。
流风,好名字,他喜欢。
月色如水,遗迹中行走的少年,渐渐隐于微风中,消失不见。
——
“谢深!”
来不及穿过,石门骤然砸下,呐喊不见任何回响。
这个笨蛋。
流风短喝一声,腾空飞起,加速从原有的道路上返回,只要尽快解开遗迹的其他机关,他们就能尽早汇合。
来时的墓道狭窄曲折,返回时也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回,在一个拐角处,出现了一扇更奇怪的门。
金红相间,闪着金属镭射的光泽,与遗迹整个基调格格不入。
但眼前就只有这一扇门了,再无退路,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流风戒备地推门而入。
霎时,混乱的气味混合着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让他猝不及防。
“上啊!丫等什么呢!凎他凎他! 卧槽帅气”
“哎呀,小xx...... 还跑,虐不死你......哈哈!”
“网管,来两包小浣熊和一瓶矿泉水!”
“啊.....给我也来一包,饿死了!”
炽白的灯光,一排排黑色的机械和在桌前激动大喊的人,一时间叫的他脑仁疼。
“哎呀,来了来了,急毛线真是。”
倏地,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混沌的声音流风的脑海响起,比记忆里的声音少了几分低沉,多了几分稚嫩。
他顿了顿,直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是一个半围着的高台,一个身着白色背心、正在弯腰找拿商品的少年。
侧脸和正脸,都与谢深有九分相似。
谢深正不耐烦找着客人点的东西,趿了拖鞋正准备送过去,一抬头,门口的新客人给他看傻了。
卧槽,奇装异服的......美人!
第36章 斯卡拉姆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