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妈妈是王府的下人，但世子妃嫁过来之后，她就在世子妃跟前伺候，如今也有四年了，自是心疼世子妃的。
这会儿听温惜惜问，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沐晨姑娘本姓杨，杨家原本是伯爵府，从前的伯爵夫人，乃王妃的亲姐姐，沐晨姑娘便是王妃的亲外甥女。只是三年前，逆王叛乱一事牵扯了不少朝臣，杨家与逆王从往过密，举家被抄，成年男丁问斩，幼童女眷都被贬为奴，彼时沐晨姑娘尚未及笄，是要被充入教坊司的。”
原来是罪臣之后。
袁妈妈继续说：“当初王妃为此事忧心，但皇上雷霆震怒，太后亦是下令严查叛党，唯恐再生乱。杨家并非只是被牵连，而是有确凿证据参与其中，如此便是怎么，都不可能保下杨家。王妃费了不少工夫，也只保下沐晨姑娘一人，因心疼，便将她接入府内。”
温惜惜点点头：“原来是如此，故而沐晨姑娘对外是罪奴，实则是王府的表姑娘，是吗？”
“是，沐晨姑娘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所以对外只能说是得脸的丫鬟。但是王妃疼爱，对她有颇多照拂……”
袁妈妈说到这儿，便不肯再说。
温惜惜却是懂得了。这位沐晨姑娘得了获救的机会，虽成了罪奴的身份，但到底有秦姨母照拂，总归是生活无忧，无非是亲事上艰难而已。
但今日观她种种心境，却似乎从不曾将自己当成奴，仿佛她才是这儿的女主人。
尤其是对待小少爷上面，沐晨姑娘似乎，比世子妃还像亲娘一般。
第二日，温惜惜一早便侍奉在老王妃身边。
天愈发冷了，老王妃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康健，晨起咳嗽不止。温惜惜侍奉汤药，还自己制了点心，软烂却又不太过甜腻，正好适合老人家食用。
老王妃笑道：“你这孩子真是细心，从前可是如此侍奉过你祖母？”
温惜惜拈了点心送到老王妃身边：“惜惜的姑祖母亡故得早，不能得见，祖母便只有您一人呢。”
老王妃愣了愣，知道温惜惜家中的情况，只慈爱的看着她：“惜惜从前苦得很。”
“并不苦，我表叔婶娘对我极好，视我为亲生。后来成亲……虽起了龃龉，但那一年，公婆对我也算是慈爱，不曾苛待于我。”
老王妃摸着温惜惜的手，眼中心疼更甚。
寻常女子和离之后，哪里肯提及那段不堪？但温惜惜从不介意，甚至还能说从前的好与不好。
温惜惜净了手，靠在老王妃身边，说道：“不过还是觉得做女儿最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表叔带我去商会，教我各种商事，婶娘带着我出门游玩，不肯拘束了我。成了亲做旁人家的妇人，却得要面面俱到，若出了什么岔子，便有人要训斥做得不妥。便是我那婆母和善，却也不可能纵着我睡到日上三竿，日常的饮食也要就着他们的习惯。”
老王妃刚要笑，却听门口的小丫鬟说世子妃来了。
世子妃进来行礼，不过一日，那眼下的乌青更浓了，一看便知这又是没能休息好的一夜。
原不过是晨起来请安，但世子妃坐在这儿饮了两盏茶，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老王妃只做没看见，坐在上首让小丫鬟捶腿。
倒是温惜惜捡着这几日的学习，说给世子妃听：“杨嬷嬷的规矩是极好的……而且没曾想，杨嬷嬷与我从前那位嬷嬷，竟然是旧识。”
“嗯，那就好。”世子妃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温惜惜又道：“我从前虽也学规矩，但毕竟不留在京都，嬷嬷对我也有些放纵，现在回来，方觉得不够看。好在杨嬷嬷细致，对我多有夸赞呢，这都是嫂嫂的安排，我还不曾谢过嫂嫂呢。”
“嗯……”世子妃压根没听她说什么，胡乱点点头。
老王妃见状，便蹙了眉，有些不悦的说：“府内中馈可都打理好了，你夫君过几日要伴驾，一应的行囊都收整妥当了吗？”
世子妃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行礼：“祖母，是孙媳的过错。”
说着，竟红了眼眶。
老王妃生气，将原本拿在手上摩挲的络子扔在桌上：“跑到我这儿来，做这死出是给谁看？若一日日的如此，干脆这个家，你也莫要管了，你婆母身体还健朗，你二弟娶了新妇，瞧着也是个灵醒的。”
世子妃抬起头：“祖母说得是，那中馈，祖母便……”
尚未说完，她身边的丫鬟面色骤变，扑通一声跪下请罪：“老夫人恕罪，这两日也不知哪里来的秋蚊子扰人，世子妃未能休息好，精力不济，方如此冲撞老夫人，请老夫人恕罪。”
世子妃却面如死灰的样子，眼泪扑簌而落：“祖母，孙媳心中太苦了，实在无力主理中馈，还请祖母原谅……”
“姑娘！”丫鬟却也顾不得失仪，上来就捂世子妃的嘴。
老王妃面色铁青，指着世子妃半晌说不出话来。
温惜惜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替老王妃抚背，一边笑道：“祖母身子不好，可莫要着急。我也瞧着嫂嫂这两日精神不好，许是家事繁多扰了心力才会如此，我且陪着嫂嫂去园子里转一转透透气。”
说罢，便走过去扶世子妃。
偏偏世子妃并不愿意走，只顾着哭。
老王妃气结，直接一个茶盏摔在世子妃面前：“你自己立不起来，难道要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给你撑腰不成？”
温惜惜低声在世子妃耳边说：“祖母身体原就有恙，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受责备的还是嫂嫂您。不就是阿桁的事情么，我们先出去，我替你想法子。”
世子妃眼睛一亮，抬头去看温惜惜，面上的泪痕还不及擦干，眼神却又暗淡了下去。
“你……你能有什么法子？”
“我若没有法子，怎会从一个商户女走入王府做了县君？”
世子妃听了这话，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温惜惜的手。